“对不住师尊了。”沈纾星赶紧安抚受了委屈的小老头,刨土洒花种的动作也没有停下,“泽兰被叶韫尊者珍视,我的确该赔。今日种下的这一株泽兰,我会好好照顾的。”
“那正好你来。”谢从摸出一块布,仔细擦干净了佩剑,话题慢悠悠地一转,“纾星啊,你现在虽是耀世后期,可是你的心境反倒不如之前沉稳,这会拖累你。”
沈纾星心中执念太多,他想掌控戡灵的力量,想成为剑术第一人,想探查文伊当年为何失踪,时常被求而不得的挫败感压得喘不过气。
谢从一想到这些,比沈纾星本人更头疼,这还是在不知道沈纾星为什么舍弃感兴趣的灵偃而选择双修道生之术的情况下。
山风带起一片白茫茫的水汽浸湿脸庞。
沈纾星眸光清醒,心意坚决,并无一丝情绪起伏。
他坦诚而平静,一如往常。
“师尊担忧的后果,我都考虑过了,自认承担得起。即便将来自毁境界从头再来,也无惧无悔。”
谢从想通了一般一摆手:“我不劝你,但过几日我会开启剑阵-千人千面,你进去好好观摩剑意,静静心。这就最多半个月的时间,你小子别和我说空不出来。”
千人千面为教习困阵,若是不能将其中剑意悟透,便不能借阵中的一缕烛明剑意凝实为剑,破阵而出。
谢从的教习剑阵都十分厉害,沈纾星十六岁时第一次进去,用了半个月的时间才出来。
沈纾星点头应下。
末了,谢从又补充:“把你师妹也带上。”
小徒弟的天赋值古怪可疑,又被太多杂念忧思缠心,他既然已经察觉,就不能坐视不管了。
提到殷珞,沈纾星面容复杂了几分:“师妹这段日子都在蜃月池练剑,我见过她一次,发现朝夕剑气流畅轻盈了不少。”
他顿了顿,迎着谢从微微眯起的双眼,猜到谢从凭借对徒弟的了解,已经能知道自己想说的全部内容了。
“就好像有一股一直压制着朝夕的力量突然间撤走了。”
“不是压制。”谢从摇摇头,“是威胁。这股力量就像个活着的,有脑子的东西,竟然连烛明剑气的追踪都能避开。我也拿不住它盯上的是朝夕还是殷珞,但它恐怕没那么容易离开。”
沈纾星并不确定那是不是殷珞本人默许存在的东西,犹豫道:“师尊可需要我在千人千面中试试它的来历?”
谢从连忙摆手制止:“以你师妹的性子,你我贸然插手,恐怕会让她吓得晚上觉都睡不着。她又不傻,有需要时会想办法求助。若是她剑走偏锋,我也会管。”
第98章
沈纾星忙完, 接了一炉飞瀑水,进院子煮起了茶。
大片浅灰色的天空之中尚有几朵橘金色的云彩燃烧着,云隙间落下几缕色彩浓郁的光芒洒满院子。
谢从搬出一张躺椅, 眯眼躺在绰绰树影之下。
沈纾星随口问:“听说师尊十几年前也在研究如何剥离虚狱,为什么却中途放弃了?”
谢从惊讶于沈纾星会提到这个话题, 翻了个身, 背对着他:“都是以前的事情了,你从哪里听来的?”
“之前华景山出了事, 便有许多人讨论起了曾经将整个华景山毁去的虚狱,我当然也好奇。”
沈纾星看向谢从, 眼前隔着丝丝缕缕袅娜的薄烟,“师尊, 当年那个虚狱的拥有者潜入云城,又被诛杀在华景山,若是虚狱当真不能剥离,为什么后来的几百年间又出现了虚狱力量觉醒?难不成是因为司鸿一族活下来的人实在太多, 又或者虚狱觉醒的几率已经增加?”
谢从躺在躺椅上摇摇晃晃的身影一顿。
沈纾星把洗好的茶具放上石桌,冷不丁追问道:“后来师尊退出研究虚狱的试验, 难道是因为害怕了?”
谢从原本就被落在他身后的这道直勾勾的目光盯得心里咯噔,听到最后几个字,胡子一抖, 从躺椅上坐起身来,辩驳道:“胡说, 我何时怕过虚狱的力量?”
沈纾星歪了一下头:“那是为何?”
谢从心里叹了声气,自认为也没什么不可说的, 露出自暴自弃般的表情:“因为剥离虚狱就是一件不现实的事情,再研究千年万年也是不现实, 何必再费力气。”
再做牺牲。
沈纾星心里因为不现实三字而疑云丛生,面上不露,追问道:“究竟是什么困难?即便是血脉力量,天赋绝技,化入己身的崇天术,甚至是生于血肉融于经脉的灵脉都能被相应的术法从一个人的体内剥离,虚狱同为血脉力量,又为什么不可能?”
他不信什么不现实。
昭英和岁泽都对影族恨之入骨,他们的亲生女儿也不可能是影族人。
岁雪拥有虚狱的原因只有一种,就是有人剥离了虚狱,转移到了她的身上。
谢从摇了摇头,他当年也想得如此简单。
沈纾星刚才说的这些东西,离体之后或是消散于天地间,或是变成无主的力量,但虚狱不一样。
“虚狱的容器是人。”谢从看向沈纾星,目光描摹着青年俊美沉静的面容,恍惚看见了故友。
一丝懊悔与叹息在他眼里稍纵即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