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月河觉得有点麻烦了,耳边突然响起窸窸窣窣的古怪声响,就像是有许多人在用她听不懂的语言不停地说着话,又如同某种梦呓。
下意识凝神细听,恐怕会陷入意识错乱的深渊。
她拧着眉头,幻生灭聚为满地烛火点亮在脚下。
漆黑的空间燃起一片明黄色的光,林月河站在摇摇晃晃的火苗之中,举目只见黑暗与光明势均力敌的空旷之地。脚下的阵纹隐隐约约,林月河蹲下身去仔细辨认,是知幽。
果然,岁雪才不可能构造得出沉昼夜这种把人强势地留在消融归尘之地的阵法。
林月河轻蔑地嗤笑了一声,起身时突然想到一个差点忽略的古怪之处。
这片梦境十分牢固稳定,不会随着她的情绪变化而产生灵力波动。它因为广阔无边而显得干干净净,也因为夜色厚重而显得混沌迷离。
那些无法被烛火完全驱散的黑暗,时刻都在保持着水幕般缓缓的流动,像是平稳呼吸的节奏。
这不是她自己的梦境!
窸窣的响动声逐渐密集起来,清晰入耳,听得人背后生出一阵寒意。
林月河突然想起比试场地上被她忽略的一个关键信息,心中涌出一丝厌恶。
——那只黑色箱子里发出过一声虫鸣。
岁雪可以利用知幽把对手引入别人的梦境之中?
甚至这个梦境的主人还不能称作是人,而是一些虫子?!
难怪江妄和季安不见了踪影,他们已经进到了不同的梦境里。
林月河从震惊之中回过神,灵力防护燃在周身,防止雾气的入侵,毫不犹豫地往前走去,誓要在一个时辰内找到梦境的薄弱之地,破阵杀出。
地上的烛火中飞出光粒,凝聚成手掌上的一团跃动的火光,陪着她走向混沌不清的黑暗深处。
“月河。”
前路毫无预兆地亮起越来越清晰的白光,如同梦境醒来后恰好看见窗外的天光破晓。
林月河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叫她的名字,身体给出的第一个本能反应,竟然是红了眼眶。
“月河,湖边很滑,你别走太近了。”
林月河走进了白昼之中。
州主府的后院春色新发,她怔怔地站在柳枝低垂的湖边,飞溅的水花洒落几滴在她的脸上,少年破水而出,举起的右手里抓着被她扔进湖底的金簪。
他抹了一把满脸的水珠,抬脸朝着她笑,日光也明媚璀璨。
恍惚之间,林月河又看见了枯井下那一具血肉模糊、让她再也分不清面容的尸体。
永失所爱的痛苦仿若日夜折磨的酷刑,林月河紧紧盯着朝她游过来的少年,那是一张让她宁愿从不曾相识,却又无比想念的面容,而他此时此刻出现在这里,让她咬牙切齿地控制着愤怒的咒骂。
岁雪怎么敢用程湛来困住自己?!
林月河无法忍受心中的震怒,灵力爆炸般从她身上迸发而出,气涟荡开,湖边的青草垂柳折断在风暴中,树枝相撞,发出呜咽声。
湖中有无数水珠一点点脱离水面浮向空中,凝聚成一柄柄寒亮的飞刃,朝着四方苍穹凶狠地刺去,碰撞间炸开点点鎏金的星火成串掉落,却留不下一条裂隙。
林月河胸腔剧烈地起伏着,冷沉的目光环视着四周,抬手狠狠擦去脸上冰凉又真实的水滴,分析出了现在的情形。
虫类梦境的尽头,四时镜折射天地山川,与缠念配合得天衣无缝。
水中的少年已经到了岸上,仿佛没有看见林月河的破坏之举,殷勤地递来了金簪,面色颇为无辜:“月河,什么人惹恼了你,让你把气往我这里撒?幸好你只是把它扔进了湖里,我还能捡回来。”
林月河皱着的眉头不住颤抖着,眼神复杂地盯着程湛,连如何脱困都忘了思考,身后突然有一只手伸了出来,将程湛手里的东西再次打落。
林月河惊诧地回头,看见了十五岁时的自己。
“我问你,你为什么与苍烈秦家人互通过信件?”她的眼神冰冷,仿佛在审问一个阶下囚。
程湛被这番意料之外的话问得眸光微沉,他没有否认,始终保持着温和的语气:“这是我一人所为,与程家无关。”
站在她身旁的季安不可置信的听着二人的对话,试图挽回什么:“你......苍烈人假意仁慈,最擅长笼络人心,好在你尚未酿成大错,你若肯认罪,并献出苍烈的情报,想必州主会看在程家的面子上饶你一命,季家也可以为你求情。”
她沉声打断季安的话,以陌生的命令口吻对待他:“你都替苍烈人做了些什么?现在就告诉我。”
程湛笑了笑,对自己的任务守口如瓶:“对不起,月河,欺瞒你与州主数年,本就是我不仁不义,我若再临阵倒戈,出卖合作之人,那更是德行尽失。”
“你疯了?你同外人讲什么仁义道德?”季安上前抓住程湛的衣领,也许是因为被湖水打湿的衣服还带着初春的寒气,令那只手有些发颤,“你想毁了程家吗?明月州待你不薄,你考虑过你的背叛于我们而言也是伤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