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扭过头,冲着这边看了一眼,才钻进那扇木门里面。
门没关,顾未然犹豫了一下,就跟了上去。
但她没贸然走进去,只站在船头。
不一会,那扇门就打开了,看着里面的情况,顾未然彻底打消了进去的念头。
渔船的格局是一眼就能看清的,房间不大,但里面挤满了孩子,角落里面摆着一张床和一个柜子。
除此以外,房间里面塞不下别的任何的东西了。
一个女人歪在床上,手里面抱着个小孩子,两个人无意之间对视了一眼。
明明是个年轻的女人,眼睛里面却带上了沉沉的暮气。
大约是因为男孩已经和家里人说过,房间里面的小孩子们都不闹腾了,有一个算一个的,抓着彼此的衣服,悄悄躲在房间的角落里面。
另一个男孩这灰也灰溜溜地站在自己哥哥身边。
一条小船上塞不进这么多人,因此只有顾未然站在船头。
家里剩下的三个人都站在不远处,眼神之中略带着关切。
女人不自然地扭过头,嗓音沙哑:“请进...”
女人的话说到一半就卡壳了,因为她发现,房间里面似乎已经没有能够下脚的地方了。
顾未然搬了一个小马扎,坐在门口:“没事,就这么说吧。”
“他们都和我说了,我...很抱歉,要赔偿的话,我们可能要过一段时间才能给您了。”
正说着话,她怀里的婴儿发出纤细的哭声。
那哭声很微弱,比早产的小猫叫声的更纤细。
女人麻木的脸上闪过一丝痛苦的神色,她晃了晃怀里的婴儿,但对方仍然在哭。
是饿了。
这哭声仿佛唤醒了什么,站在床下的孩子们抓住了男孩的衣摆:“哥哥,你有带回来吃的吗?我饿了。”
男孩摸了摸自己口袋,里面什么都没有,连饼干碎屑都没有。
小孩们都已经饿了很久,此刻看着男孩的动作,纷纷露出可怜兮兮的表情。
顾未然扫了一眼,房间里面确实是没有吃的了,这家人恐怕已经断粮了一段时间,不然这两个男孩也不至于去偷自家的蟹笼。
婴儿微弱的哭声缭绕在耳边似的。
断断续续,简直下一秒就要被掐断。
“叫孩子们出去吧。”,顾未然很平静地说,“游艇上有吃的。”
于是,两个男孩就带着一帮更小的,神情怯懦的孩子出去了。
早上六点,还没到一家人吃早饭的时间,热气腾腾的白粥却已经在灶台上温了一段时间了。
顾未然端了一碗米粥给女人。
女人拿了把勺子,撇了一点粥水,送进婴儿的嘴里。
饿了很久的婴儿立刻砸吧起嘴来。
眼看着自己的孩子远离了死亡的阴影,女人的眼圈就红了起来,连着喂了好几下,看着孩子吃饱,她才端起碗,喝了好几口。
片刻之后,她才缓过神来,略带着点歉意地看着顾未然。
“很抱歉...这些物资...”
顾未然摆了摆手,没说物资的事情,反而问道:“这些孩子都哪里来的?”
女人的表情沉了沉。
她的年纪其实和顾未然差不多。
“那两个大的,是我表弟,还有个我表妹。”
两个男孩撒了谎,家里并不只有相依为命的妹妹。
但似乎也没错,因为亲眷死的也就只剩下这么几个人了,剩下挤在船上的孩子,不是邻居家的,就是半路上捡来的。
能把孩子抛在这的,多半是家破人亡了。
“都是命苦,没爹没妈了,这么小,落在外头,早晚也是要死。”
女人说着,脸上的表情再次麻木了下来。
她自己就是这样的,一路上过来,亲人一个个都离开了她,现在也就只剩下两个表弟一个表妹,还有自己的孩子了。
顾未然看着坐在不远处的小船上,正高高兴兴地喝着白粥的小孩子:“没想过去邮轮上找找工作吗?”
女人的声音更低沉了:“找过,人家不收。”
“或许是我之前二十几年过的太好,运气都花完了。现在弄得一身病,下不了床。读了这么多年的专业也废了,工作也废了。”
“现在哪里还用得上石油?”
顾未然听见最后两个字,惊诧转身。
“你之前做什么工作的?”
女人在一片昏暗中抬起头,眼神依旧带着一点麻木:“石油化工。”
......
这运气还真是绝了。
顾未然又重新打量了一下女人的长相:“你不是Y省人吧?”
女人愣了一下:“不是,我是H省的。”
不是本地人,有时候就意味着消息不发达,照周围人冷漠的程度来看,应该也不会有人跟他们这一船小豆丁说什么要紧的消息。
毕竟没有利益。
顾未然四平八稳:“Y省要开发石油,你不知道吧?”
小小的,脏乱的房间安静了很久,女人的脸上浮现出诧异的神色,过了好半晌,她才眨了眨眼睛。
“真的吗?”
顾未然晃了晃手指,她清冷的声音再次响起来:“Y省什么情况我不大清楚,别地反正是能带两个亲属上船,有固定工资,有宿舍可以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