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猝然惊醒,满身大汗。
外面传来一阵骚动,脚步声杂乱,林孟听着,一时间心如擂鼓,手心很快就又出了一层薄汗。
高烧之后,他四肢绵软,整个人都没什么力气,但看着地上那一片银白的月光,林孟还是从床上起来了。
门的正中央嵌着一块玻璃,他赤着脚站在冰凉的地板上,尽量贴近了去观察外面。
这栋房子是临时收拾出来给他们几个人住的,因此大部分设施都还处于失修的状态。
基地现再最缺的就是各种物资,虽然研究员们一天要进入这房子好几次,但走廊里面的灯泡也只安了一个。
走廊内那不太明亮的光线晃动着,在雪白的防护服上闪了一下。
担架上无力垂落下来的手,随着他们的步伐在空中晃动着,带着某种难以言说的僵硬。
林孟抽了抽鼻子,似乎还闻到了些许消毒喷雾的味道。
他觉得自己仿佛被割裂成了两半。
一半的自己游离在外,冷静的分析着现在的状况。
另一半的自己在看过这场景之后陷入了悲伤的情绪之中。
又一个带回来的队友去世了。
林孟就保持着这样割裂的状态,游魂一般地回到了床上。
在床上呆坐了不知道多久,第一缕阳光照射到身上的时候,他才呆呆的回过神来。
有人开门进来了。
徐博士照常给他测完体温,对着眼前显得略有些呆滞的青年道:“林孟,你退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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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未然端坐在院子里,正在摆弄手上的无线广播设备。
她尝试着调了几次,但里面除却一些杂音之外什么都没有。
顾未然也没有气馁,只是在纸上将这几个信号全都划去,然后尝试别的。
她正忙着,那边妹妹就风风火火地进来了。
顾书然将自家大门合上,快步朝着这边走过来,看见自家姐姐,露出个大大的笑容来。
她一屁股坐到空位上,难掩激动道:“姐!林医生暂时脱离危险了!”
自从顾未然那天得了关于林孟的消息,一家人就免不了对这事儿多上几分心。
一来是因为对方曾经救治过顾书然。
没有对方,顾书然自己固然也能好起来,但会不会落下后遗症还是两说。
二则是因为对方携带了那新的病症。
海滨小镇那处的症状一家人是早就见识过的,听基地里面传出来的消息,自然是死伤惨重。
更不必说林孟回来的时候一车人只剩下三个。
原先见过的那些人想必都是直接折在路上了。
就这么逃回来的三人,现如今也就只剩下林孟这么一个独苗苗了。
剩下两个症状发展到吐血之后,三天之内全都去世了。
唯有林孟,高烧之后没有吐血,只是皮肤表面浮出许多细小的血点。
今天已经是第四天了。
原先分散的研究员们现在重新整合起来,花大力气研究他一个人去了。
顾未然听到这,终于放下了手里的设备,思考着,林孟这是产生了抗体,还是变异?
好消息是,林孟产生的是抗体。
在好生休养了半个月之后,林孟的身体渐渐恢复了,他的活动范围也从小房间扩大到了整栋房子。
除却不能出房子和需要配合研究员们的研究之外,林孟的生活逐渐恢复了正常。
期间徐家的两位老人来看过他。
时隔数月,这是林孟第一次见到他们。
上次别离时鬓边还是星星点点的白发,如今再见,发丝尽白矣。
林孟只觉心口刺痛。
“伯父伯母,你们...”
徐父见着林孟,眼睛顿时就湿润了,他搀着妻子走过去,将妻子的手递到了林孟的手掌里面。
徐母摩挲着林孟的手背,语调沧桑,哽咽起来;“受苦了,受苦了。”
林孟见着对方无神的双眼,心中一痛,嗓音都跟着颤抖起来:“伯母,你的眼睛...”
徐父听他如此问,忍不住侧过头,擦了擦眼角的湿润。
“你走之后第二个月,你伯母她眼睛就不行了。到现在,几乎看不见了。”
中年丧独子,风雨漂泊,又中了一次毒,身体本就已经衰弱了下来。
独子死后,她渐渐挪了一部分注意力到林孟这个算得上是晚辈的孩子身上,结果对方也命悬一线。
这打击对她来说,无疑是又经历一次丧子。
她已经将这一生的眼泪都哭干了,只留下一颗死去的心。
若非不忍心留丈夫独自一人活着,她恐怕是连这最后一点求生意志都要消散了。
林孟的唇瓣动了几下,摇摆不定了许多日子的念头终于在此刻定了下来。
他压着情绪,将两位老人好生安抚了一遍。
林孟送走了两位老人,站在院子里,望着一片碧澄的天空。
他要为自己,为两位老人,多做打算了。
在各方努力之下,七月初,第一支对症的试剂问世了。
八月底,经过不断的调试,试剂稳定性达到了90%,正式投入使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