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小蘑菇在她身后排成一列,这里不是走廊,道路并不狭窄,他们依旧像是白天那样一个跟着一个,而鬼芝也挨着宫墙,规规矩矩地只走在道路侧边。
月影重重,可在他们的衬托下,高山雪莲般的鬼芝竟有了几分鸭妈妈带崽的亲切。
恒子箫目送他们离开。
这一天下来,他在混沌宫见了不少大魔,或是见面,或是见字,不管是何种方式,这些大魔都给人一种违背常理的深不可测。
这种感觉,就像是恒子箫初次见到司樾那样——被裴玉门夸得天下无敌的第一仙子在宁楟枫的剑上跳起了皮筋。
恒子箫扭头,看向院门口挂的门帘和抬匾。
虽身处异世,可他油然而生一种切实的真实感,只觉得——
自己果然是到了师父的地界。
第145章
司樾的寝宫并不多么奢靡, 大小、装潢上甚至不比媿娋。
她宫里一切东西都是媿姈操持的,若媿姈不管,恐怕除了一张床就再没有别的物件了。
恒子箫仔细想来, 从前一切庶务也都是纱羊师姐在操办, 师父虽然爱钱, 但并没有什么物欲,只是买点普通的肉菜而已,连酒都不常喝。
既然如此,师父她为何那么在乎钱财……
思索间, 给恒子箫带路的侍从停了下来。
他们停在一扇檀木花门前, 那侍从侧身让开,示意恒子箫进去。
恒子箫想起门口鬼芝所说的话,耳尖不由得一红。
他叩了叩门,问:“师父。”
“进来。”里面很快传来司樾的回应。
“师父,我还是在外面…”“唉呀, ”司樾啧了一声,“都见过多少回了。你忘了, 你小时候的尿布还是我给换的呢。”
恒子箫抿了抿唇角。
忘事的绝不是他。
“是…弟子冒犯了。”他推开镂空雕花的木门, 氤氲的湿气扑面而来。
木门之后, 整个房间都是汤池。
司樾靠坐在一侧, 不管是在裴玉门的澡堂还是在混沌宫的金池, 逢她泡汤,身前必有一托盘飘在水面上, 满载酒食。
恒子箫小心地走去司樾身后,见她的头发依旧束着, 只有一截发梢落在水里。
恒子箫的记忆当中,师父似乎从来没有解开过系发的柳枝。
从前他不懂, 如今却是明白了,那不是一时能够解开的东西。
他像是在停云峰时那样,跪坐在司樾身后。往往这时司樾都会丢给他一条帕子,让他帮忙搓背。
但今天不同,司樾扭头,对他道,“下来一起泡泡,鬼芝刚调的水。”
恒子箫应了一声。
他退去外衣,就着里衣下了水,司樾看不过眼他这扭捏的样子,伸手一把扯下他的衣襟。
那单薄的里衣登时垂落在了他腰际,露出大半个上身。
“师父!”恒子箫短促地低呼,慌忙背过身去,面上染了层红晕。
“干什么,”司樾不满地挑眉,“我是土匪头子,你又不是抢来的民女。”
“师父…”恒子箫依旧不肯转向她,低声道,“男女授受不亲。”
“你忘了,你小时候的尿布…”“师父……”恒子箫都无奈了。
司樾哈哈一笑,也不勉强他,目光在男子的背后扫了一眼,又抬手,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胛。
“修道之人,别把肉身看得太重了。”
恒子箫被拍得瑟缩了一下,继而道,“我非拘泥于肉身,而是敬重师父。”
司樾眸光一凝。
落在背上的手温凉一片,恒子箫记得,他头一次和师父同池,便是这样背对着她,向她展示了背上的灾星烙印。
到如今,恒子箫自然已经知道,那并非什么烙印,只是巫婆用来诓骗钱财随手画的纹样。
他骤然想起,如今那片刺青应当已经不在了。
自金丹之后,他便不再关注后背,慢慢地放下了自己的出身。
“师父……”恒子箫开了口,却欲言又止,没有再说话。
司樾嗯了一声,等待着他的下文。
好半晌,恒子箫才低低道,“天界是什么样?和混沌界类似么?”
司樾答,“你想什么样,就什么样。”
恒子箫一怔。
背上的手离开了,司樾在托盘上倒了两杯茶,分了一杯给恒子箫,“色不异空,空不异色。万法如一,随人以为高下——”
恒子箫接过,瞥见司樾揶揄的眼神,“你再问我两回,这一段就该背完了。”
“弟子不懂。”恒子箫低头,出神地望向手中的茶汤。
天界、混沌;神仙、妖魔……似乎和人世间并无分别,既然如此,飞升又有何意义。
“不懂就多看看,看着看着就知道了。”
这话也是耳熟,在恒子箫初次下山时,司樾便是如此指引他的。
“师父,”恒子箫抬眸,踌躇着问:“我真的成仙了么?”
“哈,”司樾笑起来,“你还想考我背书?”
恒子箫皱眉。
何为仙,仙为何。
他心中尚有疑虑,果不能称之为“成”。
那场雷劫是他人的手笔,并非由他招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