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子里忌情绪大起大落,云珠斟酌着说道:“倒也没有别的事情,不过是万岁爷吩咐说,年节里事情都赶一堆,宫中人手不够,小阿哥的满月宴便先不办了。”
饶是云珠委婉又委婉,用词再温和,意思还是那个意思,宜嫔的脸上血色瞬间褪去,唰地一下全白了。
万岁爷如此态度,日后小阿哥该如何生活。
想到这,宜嫔挣扎着从床上下来,扑到云珠身前,嘶嚎着说道:“德嫔娘娘,以前的事情,都是我错了,你帮帮我吧!”
“娘娘,万岁爷对您如此宠爱有加,连宫务都全权交付给您,求您帮帮小阿哥!”
豆大的眼泪从宜嫔眼中流下,毫无美人泣露的美感,只能看见一个母亲纯粹的担心。宜嫔已经豁出去了,为了儿子,她毫不犹豫地跪在昔日的对手前祈求。
云珠眼露不忍,但她又有什么资格能帮别人呢,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她又如何能凭借只言片语改变康熙的心意呢,若是可以,这劳什子的宫务,她早便推了去,在阖宫人的眼中,康熙将宫权交付于她,是对她恩宠信赖的证明,然而,却没人问过她的想法。
内殿的宫女早已被挥退出去,屋子里只剩云珠和宜嫔两人,长叹口气,云珠扶着腰,费力地凑到宜嫔耳旁,轻声说道:“宜嫔娘娘不如先想想小阿哥满月后该如何。”
满月后?宜嫔迷茫地看着云珠,万岁爷不是说了不办满月宴吗?等那天之后,宫里宫外都将知道,这个新生的小阿哥被他的皇阿玛厌恶,还有什么日后。
想到这,宜嫔又悲从中来,呜咽着哭出声:“都怪我,将小阿哥生在这么个日子,都是我害了他。”
云珠无奈地看着宜嫔,她话都说的这么明白了,宜嫔怎么还不明白。
云珠静静地看着,看着,不发一言却意味深长。
宜嫔哀哀苦着,见着云珠如此神色,沉浸在自怨自艾中的神智突然就清明起来。
好像一道闪电划过,宜嫔终于明白了云珠要点醒她的话。
她倏然坐直,目光如炬地盯着云珠:“你是说,阿哥抱养这事?”
见着宜嫔终于反应过来,云珠微微颔首,她前往翊坤宫最隐晦的目的终于达成。
宜嫔的精气神终于回来点,她重又握住云珠的手,声音嘶哑:“你这份情,我领了。”
云珠无声地笑了笑,她来这一趟,不是为了让宜嫔感谢的,既然目的已经达到,便向宜嫔告辞离开。
该提点的已经提点到位,至于之后如何,一切都得看宜嫔的决断,这便不是她能插手的地方。
云珠撑着腰从走出内殿,夏荷忙搀扶住她,叫来早已等候在一旁的肩舆,将云珠送回永和宫。
刚进永和宫的大门,阴沉的一天的天骤然变色,鹅毛般的雪花沸沸扬扬地从天空飘下,夏荷拍着胸庆幸不已:“还好咱们回宫了,没有赶上这个大雪,不然得多遭罪。”
“也不知您干什么,这么着急去翊坤宫。”这些日子下来,夏荷的胆子也大了起来,有时候嘟嘟囔囔的时候,总是让云珠想起春杏。
云珠意兴阑珊得看着窗外飘着的雪花:“不过是不忍心罢了。”
“就您心善。”夏荷没好气的说了一句,转身将温度正正合适的鎏金梅花纹小手炉塞入云珠手中,唯恐云珠受凉。
“好了好了,别念叨了,我头都要疼了。”云珠嗔怪一句,随即又正色道:“先不说这些闲话,今日突然下雪,宫中务必做好防寒保暖措施,你带着人去各宫跑一趟,确保都有足够的碳火可使,最最重要的,一定要再强调,谁也不许私下里烧火取暖,谁惹出这样的事来,不管是谁,一定严惩不贷。”
夏荷正色,带着云珠的吩咐前往各宫。
留下云珠在不断地盘算着新年的各项事宜,应对着随时可能出现的大小事情。
永和宫里云珠忙碌不停,将翊坤宫里那段话早抛到脑后,然而,云珠的这几句话,却在翊坤宫里投下惊雷。
自云珠走后,宜嫔反反复复地琢磨着,按着前头皇子的惯例,新出生的小阿哥过了满月后便会送去宫外的大臣家,例如惠嫔之子胤褆送去了内务府大臣噶礼家,荣嫔之子胤祉送去了内大臣绰尔济家,至于德嫔,求了万岁爷,将她儿子胤禛送去了母族乌雅家。
这几个是在大臣家里长成的阿哥,但更多阿哥的是送去内大臣家后,由于种种原因夭折。
翊坤宫里千般宝贝,万般珍重的小阿哥,按例也该送出宫去,康熙连看都不愿意看一眼,到时候又怎么会上心选个好人家,如若好好的儿子送出去,却只收到夭折的消息,宜嫔都不能想象,到时候她会如何绝望。
如若可以,宜嫔也想像云珠一样,将她的小阿哥送去母族抚养,可是郭络罗氏在盛京关外,先不说隔了那么远万岁爷会不会同意,即使康熙同意了,就目前这天寒地冻的天气,小阿哥一路从北京走到盛京,能留住小命就不容易。
送去母族抚养这条路算是彻底断了。
那,难道真的指望康熙随便指派到内务府哪个大臣家吗?宜嫔咬着手指,焦虑不已。
不,不可以!宜嫔的眼中露出凶光,好似要被夺走崽子的母兽,她绝对不会让小阿哥这么稀里糊涂的被送出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