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倒退几步,跌入宽大的椅子之中,神色颓然。
索额图的话,将他一直不愿承认的事实揭开,对他而言,康熙还是那个在他生病时彻夜不眠守着的皇阿玛,还是那个将最好的东西给他,唯恐他吃了亏的皇阿玛,还是那个会带着他出游,手把手教他治国理政的皇阿玛。
胤礽一直努力的做好每一件事,学习满文汉话,文治武功,在朝堂上对大臣礼贤下士,在后宫中对皇太后孝顺有加,他尽力将每一件事情都做的尽善尽美,没想到就因为这样,居然招致康熙的猜忌,父子之间,何至于此。
然而胤礽知道,索额图说的话,无论他如何不愿承认,也是正确的。
胤礽从来没有想到,原来,不出差错,就是最大的差错。
“舅父,我该如何是好?”胤礽到底是皇太子,情感受到如此大的冲击后,很快将心情收拾,他紧紧抓着索额图苍老的手,仔仔细细不愿意漏过一个字。
索额图叹息一声:“太子爷,现如今唯有两计。”
“快说!”胤礽听了尚有办法,忍不住催促。
索尔图摸着他的胡子,轻声说道:“第一计,便是效仿华阳夫人之事。”
华阳夫人,胤礽熟读经史,华阳夫人这人他自不陌生。华阳夫人是秦孝文王嬴柱的王后,由于一直无子,吕不韦送重金游说,收子楚为嗣子,最后果然子楚得到秦王之位。
“你是说让后宫的哪位母妃帮我?”胤礽摸着胡茬,陷入思索,很快便将这可能否决:“赫舍里家的姨母们,在宫中并不得宠,连皇阿玛面都见不上几面,更不用说为我说话了。”
“至于那几位母妃。”胤礽冷笑:“惠荣宜德,谁没有亲儿子,我那些兄弟们恨不得从我身上撕下一片肉来,还能指望她们帮我?”
“新入宫的佟佳氏,倒是既有身份,又有情分,还无子,可是作为皇阿玛的母族,佟佳氏已经立于不败之地,她又有什么必要掺和进这摊子事来。”
“更何况,皇阿玛这些年,对汉女格外喜爱,宫中最得他欢心的,是那个从苏州带回来的王氏,要让我讨好王氏,她配吗!”
纵使处境再糟糕,胤礽身为皇太子的骄傲还在。
宫中之事,外人素来知之甚少,索额图也没想到现如今后宫中是如此模样,他皱眉凝神,在胤礽不断的催促下,从牙关里吐出几个字:“太子也不妨想想汉相萧何。”
萧何,何许人也,汉初重臣,陪着刘邦打天下的开国功臣,为了打消刘邦的疑心,不惜做出贱价购买百姓田地的事情以自污吗,从而保全自身。
索额图不敢之言的言下之意,胤礽听得明白。
胤礽如遭雷击,浑浑噩噩:“舅父,我知道了!”
索额图不忍的看着皇太子,但在帝王已经心生忌惮的情况下,太子不能再天真了。
索额图回宫之后,太子一个人坐在宽大的椅子上,看着窗户外四四方方的天,一寸一寸暗了下来,最终被黑沉的夜色吞噬。
太子那天到底想了些什么,没有人知道,只不过,没多久毓庆宫便传出消息,太子对膳房人花喇、额楚、哈哈珠子德住、查房人雅头等人极尽宠爱。
收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康熙正在永和宫里,和云珠聊着恪靖的婚事。
大破准噶尔之后,康熙意气风发,上一次如此得意还是收回台湾之时,对于帝王而言,拓土开疆是对他们最高的赞赏,回到京城的康熙,还想着狼居胥山上那苍凉的风。
在将郭络罗氏的女儿和硕恪靖公主赐婚给喀尔喀后,这个被准噶尔追击的无还手之力的部落,终于被安抚下来,大清的帝王愿意将珍贵的公主嫁入土谢图汗部落,这意味着他们部落不会随意被大清舍弃,至于被赐婚的多罗郡王敦多布多尔济,更是对恪靖公主尊崇不已。
恪靖公主的车架随着敦多布多尔济走向了遥远的漠北,从此一去万里,远离亲人。
在张灯结彩、披红挂绿中,云珠不可谓不着急,恪靖已经嫁人,下一个要嫁人的便是她的乌希那,尽管多年前康熙曾经答应过她,会将乌希那留在京中,但赐婚的旨意一日未下,云珠心就一日不能放下。
正当云珠斟酌着,想和康熙提一提乌希那择婿一事时,梁九功将密折送给康熙。
兹事体大,太子突然对宦官宠爱有加,实在是有悖人伦,被康熙派去伺候太子的宫人,半点也不敢请示,连忙写了急件报给康熙。
康熙对太子还是有着感情,一见事关太子,之前商议的事情全被他抛诸脑后,直接撕开信封,打开折子,迅速浏览起来。
折子不厚,云珠透过纸背,隐隐看见就那么几行字的内容,然而短短几行字,康熙却看了又看,好半晌,才喘着粗气将这折子重重拍在桌上。
“真是我的好儿子!真是我的好臣子!”不管康熙对胤礽如何忌惮,胤礽都是他亲手教导的儿子,是寄托了他最多希望的儿子。
对于被众臣交口称赞的皇太子,康熙心中不虞,但太子真做出了糊涂事,康熙顿时觉得明珠有瑕,更是暴怒,虽然索额图到底和胤礽说了什么,由于声音太小,康熙不得而知,但光凭见过索额图后,太子就荒唐起来,康熙自然而然的将这个事,算在索额图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