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柳咬着唇,砰砰砰地连连磕了几个头,哭着说道:“万岁爷,实不是奴婢不上心,是景仁宫中的冰块已经断了几日。”
康熙歘地看向春柳,目光如刀割:“你所言属实?”
春柳毫不犹豫地说道:“奴婢字字属实,绝无半点谎言,前几日冰块便要见底,小喜子去内务府领冰,但内务府没有同意。”
“小喜子,你快告诉万岁爷,是不是这个情况。”春柳指着瘦小的太监,尖锐吼道。
小喜子乍被点到,吓得更加厉害,顺着春柳的话便跪了下来,虽未发一言,但谁都能看出,春柳所言属实。
康熙的怒意稍歇,叹了口气,握住佟佳氏的手,柔声说道:“表妹受了这么大委屈,怎么不和朕说,内务府那帮人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大滴大滴的眼泪从佟佳氏眼角滑下,她挣扎着坐起身子,哽咽地说道:“这又哪里是内务府能做的了主的呢。”
康熙何等敏锐,一听这话,便知其中必有内情,再一联系后宫诸事,几乎瞬间便将佟佳氏的未尽之意明白过来。
一时踌躇不已。
份例削减,是有钮祜禄氏牵头,太皇太后同意的事情,刚推行没多长时间,倘若他强硬插手,那钮祜禄的威严荡然无存,再怎么说钮祜禄氏也是板上钉钉的继后,夫妻一体,妻子的体面他还是要维持。
可若是不插手,康熙犹豫的看着佟佳氏憔悴的面容,他还记得偶尔在宫外见到佟佳氏的时候,她那被诸般娇宠的样子,才进宫一两个月,怎么就到如此地步呢。
一直悄悄打量着康熙的佟佳氏,自是没有错过他的犹豫。
且需再加把火,佟佳氏瞬间便做了这个决定。
豆大的泪珠漱漱而下,佟佳氏用帕子掩着脸,哽咽不已:“钮祜禄姐姐也是为了您,为了江山社稷才如此行事,都怨我这身子不争气,将这事闹到您面前。”
听着佟佳氏的话,康熙眼中更是柔软了几分。
见此,佟佳氏抽噎地更加厉害:“表哥,您的心我尽知,我万不能让您为难,这天也要凉快下来,冰块也用不了几天。”
“唉。”看着佟佳氏哭得通红的脸,想到她都已经中了暑热晕过去,却还念着不让自己为难,康熙还是做了决定:“以后你这边的冰,直接找梁九功,从朕的私库出。”
帕子下的嘴角微微扬起,很快又放下。
虽然没有废了钮祜禄氏的新策,但这等结果,已经足够让钮祜禄氏堵心了。
“表哥。”佟佳氏感动地泪眼汪汪,红肿的双眼让康熙怜惜不已,忙抱住佟佳氏安抚。
高,实在是高,云珠目瞪口呆。
从知道内务府没有给冰开始,云珠便知道佟佳氏必不会善罢甘休,这几日越安静,她越觉得佟佳氏在酝酿着大事,但任云珠怎么想,也想不到,平日里张扬跋扈的佟佳氏,竟然能以自身为饵,弄出这一遭苦肉计,对自己也真真是够狠的。
果然,后宫中就没有省油的的灯。
云珠开始觉得,她想象中的安宁平静的养老生活,好像离她越来越远。
这处处是坑的后宫里,简直步步惊心。
这不,云珠刚走神没多长时间,便听见佟佳氏提到了她。
“乌雅氏性子柔顺,今日臣妾身子不适不能服侍,要不今日便让乌雅氏服侍您?”
这是何等大坑!
尽管和佟佳氏相处时间不长,但仅凭云珠对她初步的了解,也知道佟佳氏对康熙有着很强的独占欲,平等地敌视后宫中受到康熙宠爱的妃子,证据便是如若康熙前一日招了哪位嫔妃侍寝,第二日请安的时候,佟佳氏对那人的脸色,比钮祜禄氏还要难看。
侍寝的人多多少少要听上佟佳氏的冷嘲热讽,若赶上她心情不好,就更是遭罪。
这样独占的性子,云珠怎么也不信佟佳氏氏真心让她侍寝,特别是在给钮祜禄氏告黑状的时刻,怎么想都是将自己当成了筏子,就不知佟佳氏这么说目的为何。
长长的睫毛垂下,将云珠眼中复杂的神色遮住,她好似没有听见佟佳氏说的话,只关注地盯着自己的手指,面上无悲无喜。
一直在用余光打量着云珠的佟佳氏,见着她平静的样子,心内不由满意几分。
康熙错愕地看着佟佳氏,对于云珠,康熙确实留了几分印象,且这印象不坏,但着几分好印象尚不足以让他色令智昏,在表妹如此难受的时候,还自顾享乐。
但佟佳氏的这份诚挚心意,还是让康熙心下一软:“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朕不过是担心你的身体,你好好歇着才是要事,切莫为了这些事情操心。”
云珠高高提起的心终于落下,对于侍寝她倒也不抵触,但万不能在这种时刻,无论佟佳氏打着什么主意,康熙的拒绝总是让她避开了这份算计,心情大好。
康熙随后又安慰了佟佳氏几句,便起身离开,走了几步,又顿住脚步,看向候在一旁的云珠,凝神吩咐:“佟佳主子身子不适,这些宫人也都是糊涂的,这几日你便多多上心照顾几分。”
云珠愉快地应了,反正也不需要她亲力亲为,不过就是动动嘴皮子指挥罢了,凭着这个事,能在康熙面上再刷好感,这种好事傻子才会拒绝。
明黄的衣角扫过门槛,逐渐远去,等到再也看不见康熙一行人,景仁宫里的宫人才如释重负,一个个的终于放松了下来,连连给佟佳氏磕头谢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