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好多了。”王见秋盯着他的眼镜,问他,“你随身戴着备用眼镜吗?”
祝风休扶了扶眼镜,唇瓣上扬:“嗯,我不仅随身携带,打开西装后还挂着一排眼镜。”
一时怔然,王见秋顺着他的羽绒服大衣往里看,信以为真地发出惊叹词,“真的?”
祝风休低低笑出声来:“笨。”
灶台里烧着火,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陈仕川哐当一下推门而入,又啪叽一下关好门,瞅着王见秋那双手,说道:“小师妹,你这撒把盐进去,看起来就像被腌好的牛巴肉......”
镜片后眼眸半眯,祝风休唇角上扬,语气温和:“不会说话的时候可以当哑巴。”
陈仕川顿时讪讪笑了起来,从兜里拿出一罐鸡蛋黄烘出来的油,说道:“昨天大叔说家里有偏方的蛋黄油,他在外面宰羊,正好看到我,让我给送过来。”
“谢谢。”王见秋应了声,把烫好的手取出来,擦了擦水,垂着眼睛抹药膏。
有些热度的油抹在手背上,又带起了阵阵细密的痒意,和冻疮本身的痒意合在一起,实在让人难以忍受。
把手放在半空中晾了会,旁边递过来一副干净手套,祝风休示意道:“戴上。”
油不会干,王见秋看了眼手套里的绒毛,有些慢吞吞地戴上手套,果然,油沾在手套上,变得极其难受起来。
她站起身,问道:“怎么突然宰羊了?”
而且这个时候,只有江陵家有羊。那羊不是要来年开春拿去卖的吗?
祝风休撩开门帘,靠在门旁,笑意不达眼底:“想尝尝你不辞辛苦救下来的羊,有什么特别的味道。”
王见秋:“.......”
往空地上瞟了几眼,三五个汉子和妇人围在一起,像是把整个羊圈里的羊都给宰了。
灰色的绒毛、白色的羊皮、新鲜的羊肉.......
灶台上燃烧着火、锅里的热水咕噜咕噜冒着热气,宰羊的人大喊:“再舀热水过来!”
水顺着掉在半空中的羊身浇下去,妇人麻利地收拾干净,热闹得像是过年祭祀。
“你把他们家的羊都买下来了?”王见秋面无表情地问道。
“嗯,”祝风休笑着说,“给大家改善伙食。”
良久无话,王见秋哦了一声,甚至没去看祝风休的表情,自顾自地往实验室里走去,“我去调配药剂。”
几乎是逃一样快步远离。
祝风休就站在外面,任由一个个小孩子蹿过来蹿过去,扒拉着他的衣袖问机械小狗在哪,能不能放出来玩。
他弯下腰,笑得格外温柔好看,“不能。”
小孩子们满心欢喜,正要拍巴掌呢,却听到男人的拒绝,顿时目瞪口呆立在原地。
推了推眼镜,祝风休勾唇浅笑:“流鼻涕的小孩离我远点。”
“唉????”
吸着鼻涕的孩子们傻眼里,奋力吸出一条黄黄的鼻涕,湿答答地掉在衣服上。
额角直跳,祝风休微不可见后退半步,挂着常见的皮笑肉不笑指挥道:“谁现在离我最远,谁就可以看到机械小狗。”
“吼!!!”小孩们歘地一下散开,纷纷往跑去,大喊道:“我最远,我最远!”
“我跑最快,我最远!”
“是我是我!”
..........
乌鲁儿山上宰了三天的羊,所有的羊都被杀完了。村民们在风雪中架起了祭祀台,敬畏神明,感谢他们能从山上平安归来。
感谢完了之后,又让各家厨艺最好的人出来,做菜招待客人。尤其是救援队的众人、医生,以及出钱的祝风休,都受到了隆重的对待。
他们热情好客,善喝酒,无论是汉子还是妇女、大人还是小孩,都会喝酒,五六岁的孩子都能端着一杯烧酒在嘴边砸吧砸吧。
在哄笑声和闹声中,祝风休端着酒杯笑而不语,只浅浅示意了下。
他周身的气度太不像村里人了,也不像陈导师她们那样平易近人,穿上衣服就能下地。
酒过三巡,众人开始载歌载舞,在空地上唱起歌来,歌声嘹亮悠远。
江陵端着酒杯,坐在另外一桌,迟迟不愿过来,直到爷爷催促才大步走过来,对着王见秋和祝风休敬酒,默了半晌,才艰难说出一句:“谢谢。”
王见秋有些疑惑,祝风休只耸耸肩,接下了他的酒,意有所指道:“以后可不要给别人添麻烦了。”
江陵抿直唇瓣,神情变得窘迫起来,仰头喝下一大杯烧白,在汉子们呼好声中踉踉跄跄回到桌上,垂着眼睛盯着空白的杯子,脑袋昏昏沉沉,突然倒在桌面上,磕了一下。
额角传来的疼痛让他混乱的神智稍微清醒了一点,却又完全无法抵抗内心的苦闷,和更深处、跃跃欲出地躁动不安。
他得到了一大笔钱,足够他买下成百上千只羊,或许更多。
面容成熟英俊的男人笃定他会收下钱,他也确实会收下。他需要这些、需要脱离贫苦的生活。有了钱,爷爷的病就能治好。他还想去读书,去上学,最好能去京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