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也想不明白,范琴是怎么把它塞到鼓囊囊的都快爆出来,却还能保持完好无损的。
周佩弦咬了一口,沉默地一转筷子,将干瘪的内馅展示给她看。
宋千翎尴尬地低下头:“要不你换一个,其实我也没有包几个啦……”
“不用。”她听见周佩弦又咬了一口,“我喜欢这个。”
一餐饭吃毕,两个人百无聊赖地坐在沙发上放空。
初一的午后甚是闲适,尤其是不在老家,不必被父母念叨着遵守些传统风俗。
周佩弦垂眼,看着怀里的姑娘正专心致志地玩着他的手指。
分明比他小上一圈的手,一根一根像爬楼梯一样往上攀,从一数到五,又跳回来从头数一遍。
葱白的指尖就这么在他手背跃动着,动作很轻,撩拨之意却是实打实的——
虽然从她稍显迟钝的表情来看,她本人应该并没有那个意思。
周佩弦昂头不再看她,喉结不耐地一滚。
来来回回都快数到五十了,宋千翎终于不再动弹,而是单单揪着他的小指,盯着上面那枚尾戒。
古法银质素圈,看起来不甚光亮,应该是个有年头的旧物什。
她有时候觉得周佩弦像只乌鸦,专喜欢那种闪闪发亮的小玩意儿。
正装上的领带夹、驳头链和袖扣是亮的,私下戴的项链手链是亮的,就连手表也得在里面洒上圈碎钻,好像就看不得那些哑光的东西。
说他浮夸吧,但他偏偏能把这一切和他的气质完美融合,让人感慨这么熠熠发光的一个人,就得配些闪亮的装饰。
但这枚尾戒显然不够闪,甚至太素了,半点花纹都没有。
她想去摸一摸,又下意识觉得这或许是对他很重要的东西,最终只轻捏他指尖:“周佩弦。”
“嗯?”他懒洋洋地应。
“这枚戒指,是你什么时候买的呀?”
周佩弦低头,注意到了她问的东西。
他微微抬手,盯着戒指看了一会儿,末了将手放回她手心。
“不是买的,我外婆送我的。”
那时候他还不姓周,和外婆一起住在长黎街上,日子比现在要闲适安宁得多。
外婆是个精致的小老太太,每次出门总会精心打扮,首饰装满了三大盒。
他喜欢端个小凳子坐在旁边,看外婆在梳妆台前打扮,有时外婆也会拎着两条项链喊他:“阿弦,你觉得哪条漂亮?”
一条翡翠的,一条黄金的,价位显然有高低,但精致程度不相上下。
他认认真真地看着,表情严肃得不得了,末了道:“可以戴上给我看看嘛?”
外婆应允,一条条戴上给他展示。
望着外婆身上的素色旗袍,他手一指:“我觉得那条好看。”
外婆戴上他选的那条翡翠项链,连声夸赞:“我们家阿弦品味就是好。”
类似的情况还有很多。
除了帮外婆挑饰品,还有家里要添什么家具,甚至买什么菜,都要问上一句他的意见。
在别人眼里,他是个什么也不懂的小孩,但在外婆眼里,他是这个家不可或缺的一份子,拥有和她同等的决议权。
某天,外婆又在挑出门戴的首饰时,他突然凑上前,巴巴地盯着看。
其实他只是被这满目琳琅吸引了,外婆主动道:“阿弦有没有喜欢的,外婆送你。”
外婆说着,当真拿起一件件饰品给他试。
但他实在太小了,再漂亮的项链,戴上去直坠肚脐,看着也颇有些不伦不类。手镯宽到一垂手就掉,而精致的黄金錾刻发夹别在他的短发上,实在是格格不入。
最后,他盯上了这枚银色素圈戒指,虽然它宽到勉强能戴上他的大拇指。
外婆笑了,想着小囝可真会挑。
她指了指其他几枚翡翠的、白玉的和黄金的戒指,问他:“这些不喜欢吗?”
他摇摇头,将戒指一直推到拇指根,朝外婆竖了个大拇指:“外婆,我酷不酷。”
外婆笑着点头:“酷,我们家阿弦最酷了。”
小孩儿哪懂什么珠宝的价值,其实那时候,他想起了之前在电视剧里看到的,那些了不起的人,总会在大拇指上戴一枚扳指。
而外婆的其他戒指都太秀气了,唯有这枚戒圈稍微宽些,戴在他小小的手上,勉强有些扳指的味道。
慢慢地,他逐渐长大了,那枚戒指越戴越后,最终只能圈上他的小指。
常有人问他,戴尾戒是不是表示独身主义。
第一次听到这个说法,他愣怔了一下,但后来,一律表示默认。
他最美好的回忆全部留在长黎街上了,往后,大概也不会有人陪他制造更美好的记忆。
一个人也没什么不好,就像之前他哥被他气极了,指着他鼻子骂他:“你就是个不配被爱的冷血动物。”
谁说不是呢。
“外婆送的啊……”宋千翎重复着他的话,颇有些感慨,“真好,她一定很疼你。”
“嗯。”周佩弦嘴角微扬。
那,其实他也是有被好好爱过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