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送。
已送达。
然后她顶着寒风,在幼儿园门前哆哆嗦嗦的,继续等待。反复地扒拉了几次被风吹得凌乱的长发,施妤估算着,大概她看到消息,匆忙从公司赶来,也就这个时间了。
她才再次拨通了林奢译的电话。
响了三声,电话被人接起来。
施妤抢占“彼此不熟”的高地,抢先道:“您好,请问是知遥的老师吗?”
电话另端沉默了一瞬:“是。”
只一个字,轻描淡写地,似乎把两人过往纠缠的种种统统一笔勾了销。
施妤莫名地有些眼热。
但该配合演出的她,尽力表演。
施妤用公事公办的家长语气,也说:“我是知遥的姨姨,刚和您发过短信的。现在我过来接她。”
“嗯。”对方轻地应了声,温声道,“你从侧门进来,直走,穿过教学楼,我们现在烘焙室。”他说完,许是把手机递给了知遥,传来了小姑娘甜甜地呼唤:“施妤姨姨快来,给你吃烤饼干!”
施妤回:“好呀。”
然后她有点尴尬:“遥遥,你再把手机给下林老师。”
电话另一端换回了温润的男声,他问:“怎么了?”
“林老师,侧门锁了的。”
她刚明明试过了,不但推不开,还冰得手凉。
“没有锁。”林奢译跟和小朋友说话似的,又温柔,又仔细,一步步地教她,“你摸下门后,有挂着把小锁。小锁没有扣死,可以扭开。”
施妤一边听,一边开门。
寒冬里的暗夜,“吱呀”一声摩擦的声响,侧门被推了开。出现在施妤面前的,是黑洞洞的教学楼,和上面看不真切的扭曲墙画。
施妤莫名地有点害怕。
她手机还在亮光,电话没有挂断。
林奢译继续说着:“然后朝左边走。”
施妤快走几步,几乎小跑起来。
“嗯,这边是园里的后厨,能看到有房间在亮灯吗?”
绕过教学楼,是一片空旷昏暗的小操场,再往后,便是另一栋三层高的楼房。楼房内其余的房间也都暗着,暗沉沉地压下来,只有楼下一间亮着璀璨明亮的灯光。
很亮,很漂亮。
施妤不由地说:“看到了。”
随着她话音落,烘焙室的门也打了开,一大一小两个身影相继走了出来。
林奢译手机还放在耳畔,但他没有再说话。知遥举高了手手,冲施妤挥舞着。从屋里探出来的光,把两人拉出了两道斜斜的长影子,期待着她的到来。
第8章
林奢译慢慢地放下了手机。
他站在灯光里,看着施妤身披夜色,从远处向他走近了来。
她因着他给的指路,一步步,乖顺地来到了他的面前。她若无所觉,只是在夜里待得久了,冻得鼻头发红。夜里更是降温,她身上却还穿着清早的那件毛呢外套,呼吸间是一小片细白的雾气。
楼前有几级台阶。
施妤停住在台阶前,不再继续走近了。
她似乎有些局促,没说话,反而先伸手捂住了鼻尖。她逃避似的左瞄右望,涂了樱桃色的指甲,在她脸颊旁,被灯光映衬得发亮。
有点冷得可怜,很可爱,让人心动。
面对面,咫尺的距离。
林奢译仿佛一伸手,便能拥她满怀。
烘焙室里暖气开得足,现在的他很暖和,可以温暖她。他身上还染着好闻的饼干香气,是她会喜欢的味道。
要是能碰一碰她就好了。就只是简单的抱一下,在分开的无数个日日夜夜,他是如此迫切地想念着她啊。
但施妤只看了他一眼。
她的视线甚至并没有在他身上聚焦,便迅速地滑了过去,落去了他身边的小姑娘身上。她打起精神,歉意地跟小姑娘说“对不起。”
知遥摇摇头:“没关系的。”
施妤眉眼弯起来,冲小姑娘开心地眨了眨眼。
林奢译垂眸,不由也随着她笑了笑。
原本因见到她而变得躁动不安的心,一点点平复下来。
曾经他见不到她,那总也发不出去的信息,打不通的电话,让他彻底地崩溃绝望。他睁眼闭眼都是刺眼的血红色,电话另一端的忙音在他脑海里萦绕,几乎让他分不清,哪些是真正的声音,还是他过度臆想的幻听。
他在浴缸里放满了水。
像是他曾经讨好地为他爸爸做过的那样。
狭窄的浴室里蒸腾起虚无缥缈的水雾,只是他醉醺醺的老爸已经死了,没人再会使力地把他往浴缸里按。
于是林奢译把自己淹在了水里。
他也不再挣扎了。
他突然觉得或许他是错怪了他爸爸。其实他爸爸不是讨厌他,不是厌恶地想杀了他,而是水很澄澈,水里真得很安静。
能让他屏除掉脑海里的声音,安静地想一个人。
那次,林奢译差点就死了。
他从浴室地砖上醒来的时候,他僵硬地躺着,动不了身。他呆愣愣地看着头顶炫目的浴灯,眼前被晕照的一片模糊。这场景和他第一次不受控制地伤人时有些相似。
彼时他听见那人说的话。
他竟然在怂恿施妤把他丢掉。
他气疯了,失去了理智,他满心满眼地只想要那个人彻底消失。他回了一趟很久没有回过的家,他从门后找见了那根棒球棒。他举起来,狠狠敲在那人身上的时候,他脑海里闪现的是他爸爸用它打他妈妈的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