黔中陈将军呵呵笑道:“我们黔中军一直负责城中守卫, 把守各处关卡, 若是弃一城百姓于不顾, 去争那功劳, 实是不该。这冲锋陷阵之勇武,还是当属你们青州军, 我看这个小小兄弟就非常好。”
罗天雄伸出两只手, 虚虚往下按了按,温声道:“莫要伤了和气,大家来了岭南, 日后相协相作, 都是自己人。”
他看着还直愣愣站在大厅中央的小校尉, 叹道:“对方大军数万人,咱们只有区区六千,紧闭城门,固守城池, 还能拖上一些时日, 等待援军。”
“分兵偷袭,一旦失败, 城池空虚,百姓危矣。”
“小兄弟勇于提建议是很好的,还是年轻莽撞了些。”
郑将军冷哼一声,哂道:“听到罗节帅的话了吗?还不快退下。”
陈启“哗啦”一下单膝跪地,双手抱拳,提声道:“如此良机,可遇不可求。陈启愿意带着手下三百兄弟,前去偷袭。只望节帅能支援器械军资。”
郑将军:“三百人,偷袭几万敌军,陈启你是不是疯了?自己想死,不要带累青州兵去跟着填坑。”
罗天雄一听,他只要带自己手下三百人。
脑瓜子一转,忽觉得也不是不可以尝试一番,万一成了呢?遂笑道:“郑将军莫急,让他再说一下。我且问你,小兄弟有几分把握?”
陈启郑重回道:“卑职没有把握,但卑职敢立军令状,此番成败与否,所有责任卑职一人承担。军情紧急,时机稍纵即逝。陈启请求立刻出战。”
“若是败了,节帅和将军只管判卑职一个不听上令私自行动之罪。”
他上无父母,下无子女,左无宗族,右无妻妾,光.溜溜一条单身汗。死了,判个什么大罪都无甚关系,累不到他人。
所以张口揽责,浑然不怕。
罗天雄连连赞叹道:“好!好!果然悍勇无双。这个请求,本帅允了。有什么需要,去找柴先生。”又转头看向右手侧的郑荣,“郑将军,不会反对本帅的决定吧?你帐下能出如此勇士,本帅实是佩服得紧。”
事已至此,郑荣也不便再跟罗天雄唱反调,徒惹对面的陈生泰看笑话,遂起身一抱拳,道:“罗节帅英明。”
陈启转身退出议事厅,柴先生正在门口等着他。
柴先生是罗天雄的幕僚,代他打理身边诸事,有什么要求,找他最是方便。只要罗天雄允诺的,必不会打一丝折扣。
陈启与其细细交待一番,两人便相携而去。
议事厅中,罗天雄也知道这两方人马扯到天亮,敌人打来了,也不会扯出什么有用的结果来,便借着刚才的气势,站起身来一拍桌子,道:“陈兄弟前线杀敌,我们在后方也要有所作为。立刻召集两军弟兄,趁此机会出城挖壕沟,筑造防御工事。”
座下众将士,交头接耳,窃窃私语,无一人站出来响应。
罗天雄并不感到尴尬,而是喘了一口气道:“每个士兵发放一两银子的补助,将官翻十倍。”然后又左右各看了一眼陈、郑两位将军,那意思很明显,少不了你们的好处。
如此,厅内立马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夹杂着对罗天雄的恭维。
不久,众人兴致高昂地走出议事厅,敌军兵临城外的紧张与惊吓,竟仿佛一扫而空了。
只听得他们小声议论着,“早前便听闻罗节帅出身西北豪富之家,传言不虚啊!不虚啊!”
“没想到,他还是这般豪爽之人,难得,难得。”
“咱们这些一竿子被撅到岭南的倒霉蛋,还捡到了发财的机会,真是福星高照。”
议事厅内,罗天雄目送众人离开,咕噜咕噜又喝了一盏茶,手搭在自己圆滚滚的肚子上摸了摸,笑道:“我就说嘛,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怕他娘的,南诏龟孙!”
柴先生从侧后方的小门走进来,抬手行礼,恭维道:“节帅英明,节帅大义。”
罗天雄自得地晃了晃肚子,哈哈笑道:“都是小事,在我老罗面前都是小事。”
忽而,他想起了什么,一下蹦了起来,往后院跑去,嘴中喊道:“云儿呢?我的乖女呢?”
心中念叨着,快拿银票,送我乖女离开。
他那肥胖的身体跑起来,突然变得异常灵活,左拐右转,在每一个柴先生以为他要摔倒的时候,他都平稳丝滑地把身体拉了回来。
一会儿的工夫,人已经不见了,后方气喘吁吁的瘦子柴先生,竟然没追上。
连玉从衙署墙外的一处暗巷中走出来。
天边已经生起半轮月亮,风吹薄云飘动,月亮就在云层中时隐时现,像个顽皮的孩子,在跟地下的人们玩着捉迷藏。
它简单快乐又单纯,不知道月色照耀下的人们在经历怎样的胆战心惊,又将要经历怎样的血腥战乱。
今夜的月亮如洗净了般,亮得出奇,于云间忽藏忽露,月亮下的大地便也跟着忽明忽暗。
连玉骑着马,在这忽明忽暗中回到客栈的内院。
院中,孟泽深和李老头,一人裹一件大氅,靠在藤椅上看月亮,时不时喝一口酒,说两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