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妇人立刻跪在地上磕头:“小姐赎罪,贵人赎罪,都是小妇人胡说八道。”
连玉淡淡道:“没事,你起来。我们不是坏人,起来说话。”
那妇人又磕了头,才从地上起来。
连玉问道:“他哥哥是怎么回事?拿刀的都是坏人,又是有什么缘故?”
此处,刚过了两道的分界线,进入岭南道境内不远,
这些人应该是岭南道之人,倒是不知道他们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连玉在江南道内,没有见过这般成群的衣衫褴褛又面黄肌瘦的民众。
江南之地富庶,就是如今这样的世道,民众大多生活得也还算安稳。
妇人抬手抹了抹脸上的眼泪,低泣道:“官兵上门收税,要糟践隔壁邻居家的姑娘,我儿心善上前阻拦,便被……被那官兵给杀了,那么长得一把刀,生生从我儿的肚子里穿了过去。”
“当官的都是坏人!”小男孩叫道。
连玉没有问为什么不报官,他们的长官不管吗,这种问题。
她从来到这个世界开始,一路走来,就没有见过真正有效的社会秩序。
当街追杀,掳人买卖,恶霸横行乡里,山匪劫掠路人,小贼盗于街市,大恶小恶处处可见。
却唯独没有见过官房衙门里的人出来主持公道。
当秩序和律令已经不能保护人们,就会有更多的人拿起武器来保护自己。
其实连玉本身就是这其中的一员,她一直在想办法变得更强,在这个世界更容易更好的活下去。
可是当人人都拿起武器的时候,这个世界就已经变成
了弱肉强食的丛林世界。
当手握钢刀的人,失去法度与道德的约束,心中的恶就会膨胀。
屠戮不需要付出代价,掠夺不需要付出代价,杀人变成了一件很容易的事情,被杀则变成了一件更容易的事。
活着,反而是最难的。
“你们是哪里人?”连玉转了转手中那块野猪肉问道,肉的表面已经微焦,烤出来的油脂低落进火中,发出滋滋啦啦的声音。
妇人回道:“我们是合浦县葵元村的。”
连玉:“你们都是?”
“嗯,都是。我们村子里只剩下这些人了。”那妇人点点头。
连玉继续问道:“你们现在这是要去哪儿?”
腊月年关之时,整个村子里的人跑出来,必是遇到了大事。
“唉,我们大家出来寻条活路。”坐在对面的一个老叟叹息道,“实在是活不下去了,再不走,我们村子的根都要断了。”
“听说江南那边的大官好,地里的粮食也多,我们想过去找条活路。”
这老叟看着像是村子里有些威望的人,他这一说话,带得周围几个年轻点的汉子话也多了起来。
一个中年男人道:“我们岭南人实在是太苦了。几年前皇上给我们这里派来一个大官,就是我们岭南最大的官。那真是给我们送来了一个阎罗王。”
“自从他来了,我们的日子过得是一日比一日难,上缴的赋税一年比一年多。”
“我们这里的土地本来就贫瘠,一年也产不出多少粮食来,勉强糊口。靠着男人们去山里开采石头补贴一点。”
“这个姓周的狗官来了以后,壮年的汉子都被征去服徭役。没有钱赚,还得自己带着干粮。”
“这徭役干的还是采石头的活计,就是这采的石头都归衙门了。”
“谁家要是缴纳不上税,就去家里强行搜,一口粮都不给留啊!徭役要是不去,那更是直接砍头。这哪里是父母官,简直是活阎王!”
连玉问道:“都这样久了,你们怎么
等到现在才离开?”
她的视线在这些人身上转了一圈,意思很明显,怎么等到就剩这么点儿人了才离开。
那老叟回道:“都说人离乡贱,我们祖祖辈辈生活在这里,不到万不得已,哪里舍得走。总是盼着,什么时候皇上想起来,能给我们换个大官。总是还有个盼头的。”
“如今是连盼头也没有了。”
“现在怎么了?”连玉疑问道。
老叟:“皇上今年终于给我们换了一个大官,把那活阎王送走了。”
连玉:“那不是很好吗?”
老叟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道:“大家也是这么想的。可是谁知道,这个活阎王他不听调令,不走。被新来的那个大官带着兵打跑了,现在跑到了我们合浦。”
“占领了合浦县城,四处搜罗粮食,抓壮丁充军,整合队伍要重新打回池州去。”
“这不是逼着大家跟他造反吗?跟着他没有活路,不跟着他也没有活路,逼得大家只能离乡跑了。”
连玉惊道:“合浦现在已经在他手里了?”
老叟点了点头,道:“这位小姐,看你们来的方向,再往前怕是打算去合浦的吧?老朽劝你们还是绕个路,不要再进城内,怕是会有进无出。那狗官钱多,身边笼络了不少强人。”
连玉点头,道:“多谢爷爷提醒,各位慢慢吃,我得回去把合浦的情况跟哥哥说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