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口微微抬高几寸,是明晃晃的威胁。
——这里没有你要找的人。
可是,
东方男人却笑了:“一样的,活着死的都是我爱人。”
…
楚辞盈从来没有从这个角度看过钟摆。
为了看清时间,人们总是正面面对它,但是她现在刚好可以看到侧面的时针,是正面察觉不到的尖锐锋利。她伸手想去碰,又缩了回来,看着它一点点挪。
悬而未决的那两个问题终于要有了同一个答案。
如果有什么人来接她,大概是已经忘了容颜的父母。
“楚辞盈!”
幻听啊。这不是父母给我的名字。
“楚辞盈!”
这是我哥哥取的名字,他们怎么可能知道。
“楚辞盈!”
她猛地回头,她站的太高,防护服的塑料遮挡了一部分视线。但是她还是能看到一个人,一个将锁链踹开的人,一个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他微微喘着气,额发凌乱,几乎是扯着将她拽了下来。
两个人的呼吸都非常急促。
楚辞盈张了张嘴,听到的第一句话是——“多希有抗体,疫苗已经在研发了。”
他像是在抱一块浮木,又是像安慰一个孩子。
一下下拍着她的脊背。
还活着。
还活着。
陆闲的肺发出喘息声。
他没有解释自己为什么来,就好像没有问她为什么站在钟楼的塔尖顶端,他几乎是软着力气将她牢牢地按在原地,颤抖着,拥抱着,脱口而出的,是她最关心的事。
“你…你,为什么。”楚辞盈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视线彻底模糊了一片,下意识拼命把他往外推。
男人顿了顿。
许久才慢慢说——美国不认你的身份,国内走了特殊的认证,流程下周就可以下来。
楚辞盈站在那,张了张嘴,不知道短短一句话是他多少天的努力。
她想笑,扯了扯嘴角:
“挺好的呀,挺好的。我下周不就可以回去了吗?”
陆闲低了一下头,深深地低头再抬起,也是笑:“但我等不了了。如果我不来的话,就什么机会也没有了。”他的声音抖了一下,强行压住,作出平静的样子。
——他知道她为什么站在钟楼上。
楚辞盈仰头,阳光刺的人头晕目眩。
地上的人一点点撑起身体,站了起来,双手放在防护服的两侧让她看向自己。
“楚辞盈,我等不了了。你、我,有人和我说了公民通道撤侨的条件。”
他仿佛很紧张。
「一般这种突发情况,一定会优先保证公民、游客、企业外派人员、学生,侨民的亲属和子女。配偶可以,但是配偶的家人不可以。未婚夫妻关系,一般要二人同在。」
女孩的泪停了,愣愣地看着他拿出了一份极厚的东西。
“我的财产,他们清算了两天……一共,一共428页。上市公司超过5%的股权变动,需要和证监会打报告。我的涉密职务,中组部也通过了申请。我……”
他偏了一下头,似乎在重新组织语言。
“我们回去,你可以再重新选择。”
但是。
但是,
“如果我们,”他顿住,一点点单膝落了下去。男人的睫毛快速地抖着,抬眼时已经有点控制不住声音,“如果我们……我希望,我们有,有一个关系。”
他带来的背包里只有三样东西:
财产公证文件。
遗嘱,和戒指。
他拿出了那枚戒指。
*
陆闲带着她一路回到了城市中。
他对犹豫的她说:“我都交代好了,绝对没有问题的。”
他笑着,就像每一次遇到困难,他都是这么云淡风轻地告诉她,没有关系,他来解决。
可是,在无数个回程的关卡。
没有人愿意让她离开。
她就裹在密不透风的防护服中,藏在一个角落,看着他拿着材料一页一页地和每一个神色不善人员一遍一遍耐心地解释:“我是中国人,我们结婚了。”
“是的,是的,中国人。我们结婚了的,这是我爱人。”
一遍,两遍。
在北京的时候,那个男人是别人口中高高在上的陆先生,出门做事有助理打点上下。他现在一个人,不停地和不知名的工作人员点头,递上烟和钱,笑着指她的方向。在别人惊惧嫌恶的表情里重复着那句话。
“是的,中国人,我妻子。”
她可能是病的有点昏沉,对这段的记忆都有点模糊。她不记得是什么时候离开的扎伊尔,又是以什么方式进入的第三方国家接受检测和治疗。
是肺炎。
每一天,她从安静的玻璃窗内拿起电话看着玻璃窗外的另一个人。
他瘦了许多,但是还是笑。
又是21天,楚辞盈出院了。
*
飞机落地的那一刻,在漫长的跑道上缓缓滑行。
所有从第三方国家入境的旅客需要走特殊的海关通道,填写材料单。男人走在前面,从西装里拿出护照,翻开第一次。
护照掉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