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开先行离开了病房。
等李阿姨到了,许枝也站起身:“阿姨,我先走了,包里装了几件您的换洗衣服,还有什么需要的您想起来再告诉我。”
张娴月连忙催促:“去吧去吧,圆圆你也是。”
寒暄完,许枝也没管身后的人,自顾迈步离开。
她身后始终跟着一阵沉稳的脚步声,和她不远不近保持着距离。
等挤完电梯走出住院楼,那阵脚步急急加快几步。
许枝的右肩落下力道,紧接着响起一阵低沉嗓音。
“枝枝,和我聊聊。”
盛夏的天气总是那么瞬息万变,出发前明明还艳阳高照,不过几个小时,天幕都要被大片黑沉的云朵压低。
许枝被迫停下脚步转身。
闷而热的夏风裹挟黏腻,轻轻吹过,草坪上的高矮绿荫便露出底下的贫瘠。
她压下心底的淤塞,平静抬眼:“聊什么?”
陆放注视着她,启唇道:“抱歉,我不该隐瞒你。”
他的口吻端庄,连道歉都听不出落于下风的意味。
许枝极淡地勾起唇角:“怎么会?”
“甜品店的商铺靠近镇中心,想必光租金都不便宜吧?十几万的戒指想买就能买,原先我还担心你负担太重,实际对你而言,可能也不过如此?”
搞不清自己哪来的气,又为何而气。
许枝停了片刻,阻止自己不受控制愈发尖锐的口吻。
她轻舒一息,快要说服自己:“无论怎么看,我和你这场婚姻,我都不吃亏,你有什么要向我道歉的呢?”
陆放默了须臾:“我没有想过一直瞒着你,只是还没找到合适的机会。”
停顿半秒,他深深看了她一眼:“别这么说。”
他伸手想要握住她的手,却被她侧身避开。
“我这么说应该没问题吧,陆放,真不用对我道歉,你帮我解决了麻烦,我也会按照约定在阿姨面前扮演好儿媳的角色。”
她语气微顿,不太真切地笑了笑:“就像你给我自由一样,告知我还是隐瞒我,时机哪天才合适,这也是你的自由。”
等说完,她不再给他开口的机会:“回去吧,我叫了车,应该快到了。”
丢下这句话,许枝就要向前走。
陆放长臂一伸,径直将她捞向自己。
“我说的自由,不是那个意思。”
深沉的声线一如既往,掩藏其中的艰涩很难听出来。
感受到圈箍自己的紧绷纹丝不动,许枝闭了闭眼。
“阿姨还在生病,你照顾一晚到现在应该很累了,回去吧,早点休息。”
她无暇追问他的自由到底有什么深层含义,轻柔着嗓音,说出的话也理智。
陆放眸光幽深岑寂,他深吸一口。
良久,压在她身后的大掌终于松动几分。
“好。”
-
张娴月住院这几天,因为不想一群人跟在后面来来回回往医院跑,她用会被打扰休息的借口严防死守,只允许陆放一个人过去。
许枝和陆放同一屋檐下,也很少有太多共处的机会。
许枝上班,陆放在家里补觉。
许枝下班,陆放已经去了医院。
忙碌里,小小插曲不再被提及。
隐秘的隔阂雁过留痕,甚至让人怀疑是否发生过。
等张娴月出院那天,她坚持不肯回家,让陆放送她回了疗养院。
许枝在甜品店已经过了实习期,她要开始全天出勤。
对于陆放就是甜品店老板这件事,她好像没太大实感。
只有偶尔在店里碰见陆开,她才会生出点被戳穿的别扭。
“你不用担心,我什么都不会说。”
陆开面无表情和她保证,她反而更不自在。
好在陆开这几天很少会来,来了也会在发现苏芮不在后就匆匆离开。
周三一早,许枝在闹钟响起之前清醒。
睡梦中,她隐约听见浴室的花洒声。
她揉了揉惺忪睡眼往客厅走,副卧传出低醇的嗓音逐渐清晰。
镇上已经连续下了好几天的雨,时而连绵,时而倾盆。
屋内只有十平出头,纵深的方正里没开灯,透着阴凉的暗。
陆放正穿着白色浴袍,侧身站在靠窗的位置打电话。
雨声从半开的窗户渗透进来,他指节间夹着烟有一搭没一搭地轻掸。
浴袍半敞,隐约露出他结实紧绷的线条,凌乱的发丝上还沾着水滴。
许枝脚步一顿,就这么盯着这幅画面看了好几秒。
怔愣间,她听见交谈。
听筒里在说什么虽然听不真切,但能确定,和陆放交谈的是一道女声。
虽然话题是关于张娴月,字里行间提到护工、疗养院,但陆放语气熟稔,两抹浓黑始终舒展。
应该是熟人吧,许枝恍恍惚惚地想。
偷听电话不太礼貌,她转身要走。
陆放听见拖鞋的趿拉动静,对着电话道了一声“待会聊”便挂断。
他掐灭烟头,抬手将另外半扇窗户也打开,随即才沉稳着脚步迈向许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