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缪护卫莫要冲动,”高知命举起已被欧阳晟包扎得严严实实的手臂,“我们难道还不晓得他的目的地吗?”
吴迁又道:“他与天籁宫人的证词不符,的确有可能是故意冒认。反正他定会去奇韵峰找杜仙仪,我们只要埋伏好人马,就一定能将人捉拿归案。缪护卫,帮我点好人马,明日护送司琴与商佐回山。”
缪泰愚得令离去,留下吴迁对着其余人低叹一声,也黯然退场。
“可怜的吴迁。”高知命低声道,“没找到凶手,就赔上了一条无辜的性命,只怕难以跟祝临雕交待。”
纪莫邀走近,问道:“可以跟你私底下说话吗?”
高知命款款起身,笑道:“这种事就不用开口问了。阿晟,你先回房,我跟你纪师兄走开一下。”两人于是并肩往客房而去。
“他认出你来了吗?”纪莫邀问。
“我都没认出他,又怎么会觉察到他有否认出我?不过既然公开报过姓名,照理应该想得起来。只是他三番四次跑去惊雀山找你,又是怎么回事?”
“我怎么知道?都相安无事十年了,总不可能是突然想起什么吧?”
高知命冷笑,“未必是与你有关,而是你身边的变化。”
纪莫邀沉默了。未几,仿佛为了转移话题,他问道:“大家都知道智谛大师新亡,照理不应请达摩寺的僧人到场吧?”
“确实是没请的。”高知命答道,“我跟吴迁确认过。”
“那崖回和尚突然出现,怎么就没引起任何人的怀疑?”
高知命答道:“崖回和尚长年在寺中修行,没几个人见过他,而唯一能够辨认真假的就是旧相识乌子虚道长。我问过吴迁,他说乌道长跟自己解释过,说和尚是自己请回来的客人,因此他才不疑。”
“但其实乌道长一眼就认出他是假冒的了。”
高知命点头,“只可惜他太过谨慎,没有当众揭穿,而是选择私下盘问……唯一起了疑心的人,最终竟是惨死收场。”
纪莫邀亦不无唏嘘,“发现尸体的小道士……估计这辈子都缓不过来。”
“别忘了,乌道长的房间一开门就正对着太上老君的塑像。那小道士一进屋,就见到师尊脚朝道祖,俯卧在地,当时就已经吓得魂飞魄散。以后估计每次看到道祖,都会阴影重现。”
纪莫邀闭目捏了捏眉心,苦恼不语。
“你有什么想法?”
“还能有什么想法?我最怕他伤害更多的人……这次的教训已经很惨痛了。”
高知命扶了一下自己右眼的眼罩,“他真要大开杀戒,只怕你我都无力阻止。”
纪莫邀轻叹一声,拍拍对方的肩膀,道:“没伤到你就好。”
“别怕,阿晟会保护我的。”
就在这时,马四革匆匆追了上来——“大师兄!”
高知命这才想起之前说过的话,“对了,我借老四去与小安同行,你不反对吧?”
纪莫邀瞪了马四革一眼,道:“你回来才几天,又要踏上征途了吗?”
“小安孤身赴险,我总不能袖手旁观。”
“你这个人怎么胳膊老往外拐?”纪莫邀虽然嘴上这么说,但还是摆摆手答应了,“别把他丢了。要是找到师姐,立刻知会我们。”
“那是自然。”
“我想……”高知命若有所思,“我大概有些明白小安的计划了。姜骥考虑到姜芍的安危,照理说不会一点风声都不漏。假如他确实透露师姐身在奇韵峰,那小安不是笨蛋,一定会想办法来验证这个说法,才不至于被姜骥糊弄。刚好这时奇韵峰的凶案传遍大江南北,他晓得天籁宫人会出现在摩云峰,就故意到场冒认自己是凶手,试图从她们口中套出真相。不料真被他言中,商佐被吓破了胆,终于承认了师姐身在奇韵峰内。”他望向纪莫邀,“怎么样,这个解释合理吗?”
纪莫邀点点头,又叮嘱马四革道:“同生会已经盯上小安,你们千万要小心。”
马四革不敢怠慢,匆匆离去。
纪莫邀轻声怨道:“这个马老四,成天五迷三道的,就惦记着小安……回头找到师姐,小安又不理他了,也不知道图什么。”
“可你不让他去,岂不是更加煎熬?”
纪莫邀唯有叹息。
“葶苈没事吧?”
嫏嬛从背后合上房门,道:“正睡着呢。我们出去说吧。”她与纪莫邀并肩而行,先是感谢他救温枸橼于危难,但再往下说,便不可避免地要面对那个最明显的问题——“假崖回是谁?”
纪莫邀见她直勾勾地瞪着自己,不情不愿地嘀咕了一句:“不知道怎么跟你说……”
两个人一路走到大钟前坐下,对话陷入僵局。
最终,是嫏嬛率先开口:“有一些话,我一直没办法对人说,就算是葶苈也没有。”她蹭了一下眼角,“自从离开仙仪姑姑之后,我就觉得很孤独。你们都很用心在陪伴我,也给我带来很多快乐,但我就是莫名其妙地觉得……好孤单。后来我才明白为什么。”
纪莫邀没说话,只是盯着自己的鞋子。
“我那么害怕离开仙仪姑姑,甚至到了一个将我照顾得非常好的新环境里,也无法摆脱这种孤单,原因其实都是一样的……我害怕要独自承担父母与姐姐吉凶未卜的事实。葶苈年纪太小,我不希望影响到他,更不愿他被迫与我背负同样的恐惧。因此在琪花林里,一直都是仙仪姑姑在开导我、安慰我。我就算找不到答案,至少也知道姑姑和我都是在乎这件事的。但去到一个新地方,没了她在身边,什么都变了。最孤独的,莫过于发现别人彼此都知根知底,只有我对他们一点不了解,他们对我也一点不了解。到了惊雀山之后很长一段日子里,我都在害怕,怕不会有人再去好奇我一家经受的劫难,更怕被人彻底遗忘。一个人承受这样的孤独,真的很煎熬,但面对陌生又友善的你们,我却不知该怎么开口,才不会显得矫情。”说到这里,她看了一眼纪莫邀,“然后,就发生了这样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