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玉唯答道:“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悔。”
杜仙仪泪眼颦蹙,又道:“老冉冉其将至兮,恐修名之不立……”
安玉唯道:“茍余情其信姱以练要兮,长顑颔亦何伤?”
杜仙仪道:“曾歔欷余郁邑兮,哀朕时之不当……”
安玉唯道:“世幽昧以昡曜兮,孰云察余之善恶?”
杜仙仪道:“惟草木之零落兮,恐美人之迟暮……”
安玉唯对不下去了,又急又忧,忙扶着杜仙仪问道:“师姐因何如此感伤?仅仅是因为今天是诗人殉楚之日吗?”
杜仙仪只是摇头,不说话。
她适才对出的诗句,都是《离骚》中极忧极郁之辞。安玉唯一时词穷,见她悲不自已,心急如焚却又不知所措。“屈原是因为心中郁结无处排遣,才将一腔悲愤诉诸汨罗江水。但师姐大不必如此明志,你若是有伤心之事,可以……”他怯怯地停了一下,“可以跟我说。”
杜仙仪拭去泪水,挤出一个笑容,“是我失态了。”随之长叹一声,朝山下望去,道:“我在担心我义兄温言睿一家。”
安玉唯不曾见过温家人,但温公善文,天下皆知。他略略看过温言睿的文章,言辞干练犀利,确实容易击人痛处,有所得罪也是难免。只是江湖中人纵是恼怒,也很少会对一介书生动粗,否则势必被天下人耻笑。
“往日总听师姐说他以字犯人,也不见有事。”
“不,这次不一样。此番我是真替他一家担忧……毕竟还有三个年幼的孩子。”杜仙仪讲到这里,方察觉小安也是个孩子,只是比同龄人更为高挑纤瘦,一不留神就会忘了他的年纪。“小安,我可能要离开一段时间。”
“去哪里?”
“去一趟义兄家中,和他从长计议。”
安玉唯一把将她拉住,“师姐,我和你一起去!”
杜仙仪连连摇头,“我不可以把你牵连进来,小安。太危险了。”
“可我也不想让师姐孤身犯险!我最大的心愿,就是一生一世守护师姐,永远照顾你,绝不让你受到伤害!”
杜仙仪何尝不知安玉唯一片赤诚,但前路莫测,她又如何忍心?“小安,别这样……我知道你的心意。”
安玉唯不再瑟缩,鼓起勇气上前一步,将杜仙仪揽入怀中,“师姐,我、我不想和你分开……”
杜仙仪早已泪满红眶。她轻轻挽着安玉唯的肩膀,柔声道:“我知道,小安。就当是师姐欠你的,好吗?”
“师姐什么也不欠我。照顾师姐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杜仙仪破涕为笑,“别说了,小安。”
安玉唯将她抱得更紧,语气中带着一份受宠若惊的颤抖,“师姐,让我跟你一起,好吗?”
但杜仙仪还是摇头,“我做不到,小安。我真的做不到。”
两人松开怀抱,但额头依然碰在一起。
“小安,等我回来时,我们再……”
“朝饮木兰之坠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
“没错,你记得一点不错。”杜仙仪凄然一笑,在安玉唯面上飞快地按下一个吻。
后来,她就离开了素装山,至今未再踏足。
“想什么呢,小安?”
安玉唯扭头瞥了一眼马四革,道:“没想什么。”
马四革笑道:“骗谁呢?你脑袋里除了师姐就是师姐。”
安玉唯有些茫然地望向前方,“四哥哥,你说我们会找到她吗?”
“我怎么知道?所以知命才让我与你同行——万一情况不妙,还有我可以帮你一把。”
安玉唯皱起眉头,“四哥哥难道不是自己要来的吗?”
马四革干咳两声,立刻转移话题,“小安,其实大家都很关心你。”
安玉唯别有意味地问道:“就连纪师兄也是吗?”
“为什么特地提起他?”
安玉唯脑袋一歪,答道:“总觉得他对谁都爱理不理的……但师姐将温嫏嬛和温葶苈托付于他,他似乎很干脆就答应了。我还问师姐,为什么不让他们两姐弟过我们这里来,而要送去惊雀山,她说因为那里更近……”他的声音低了下去。
“你不信她吗?”
“不知道……我倒是觉得他们去哪里都没关系。但师姐的首选是惊雀山,让我有些失落。”
“她可能想让两姐弟过得轻松一些。你们那里规矩严,我们才是货真价实的无法无天。”
安玉唯抿嘴而笑。
马四革凝神望了他一阵,一下子又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不知不觉,两人已来到奇韵峰脚下。因为完全不知商佐口中的水牢在哪里,只好一路上山,指望能在半途找到线索。
“啊,对了……”马四革终于想起来ᴊsɢ,“你好像没有告诉我,当初是怎么想到要绑架姜芍来威胁姜骥,又是用什么方法迷晕她的。”
“为何现在才问?”
“没有别的意思……”马四革不敢加重语气,生怕问的方法不对,安玉唯就会像惊鸟一样飞走。“好奇罢了。我知道你为了找她会不计一切,但我想知道,你怎么会想到这么剑走偏锋的办法。”
安玉唯轻叹,“四哥哥,我又没有杀人放火,这种事没必要刨根问底。”
“难道有人提点你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