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是这样的!”杜仙仪惶恐地转头去看葶苈,却被他冷峻的眼神吓得魂飞魄散,“不、不是……”
葶苈含泪问:“害我家破人亡的人,难道是姑姑你吗?”
“我没有!我说过了,我从来没有半点害你们的意思!”她一心要闪避葶苈的直视,却又不敢再回头去看嫏嬛,“你们一定要相信我……”她坐到了地上,捂面低泣,“我真没想过事情会变成这样,我从来没想过要伤害任何人……”
安玉唯见状,急忙扑上前,将她揽入怀中,“师姐,不要解释了。”他的脸色出奇平静,仿佛只是在安慰一只受惊的幼兽,“不愿听、不愿信的人,再解释也是枉然。小安相信你,小安相信你的每一句话。师姐是世界上心肠最好、最善良的人。”
嫏嬛伏在高知命棺椁上,期盼好友能在冥冥之中给她一些提点……
父亲既然曾将名册在好友间传阅,也许就包括了杜仙仪。杜仙仪谎称她从未见过名册,但说不定她早就知道其中的玄机,也知道父亲迟早能按图索骥,查明真相。出于某种原因,她将此事告诉了可能会被名册所威胁的人。且不论她的初衷是什么,最后的结果就是——有人决定对温家先下手为强。她情知不妙,在最后一刻赶到,救下姐弟二人,却不敢启齿背后的真相。六年后,她离开琪花林,引走孙迟行,奔赴奇韵峰。这是亡羊补牢,还是将错就错,仍未可知。那时母亲已经仙逝,父亲又被送出水牢,她为何要在奇韵峰逗留暂且不议,但她将三位先生灭口的原因,一定是——
“三位先生是不是……”嫏嬛呢喃道,“掌握了你的罪证?”
杜仙仪突然停止哭泣,松开了安玉唯的手。
“谷繁之和封锦山并不是在我们眼前遇害的,他们手中的名册书信……应该早就被你销毁了吧?但陈南笙是当着我们面被孙迟行杀死的,估计他的书信……”嫏嬛似有似无地望向马四革的方向,掂量着要怎么继续解释下去,“都被你烧了吧。”
她话音刚落,马四革的表情就由旁观的恍惚转为顿悟的惊惶。
“烧ᴊsɢ火总会有气味,但如果隔壁有人为了取暖点起炉火,大家就算闻到了什么,也不会觉得奇怪,是不是?”
马四革托着额头,前几夜绮梦般的回忆一幕幕在脑海中重演。
“四哥哥,我冷……”
那是小安在他怀中的嗫嚅。
没想到为他点燃火炉的那一刻,自己就成了帮凶。
原来他不是真的冷。
“姑姑,如果我现在去你……不,应该是小安的房间,估计还能找到那个火炉吧?”嫏嬛冷眼问道。
“嫏嬛……”杜仙仪伸手叫住她,“等一下……”
嫏嬛合上眼,不肯看她。
“你若是看到那个火炉,我是不是就没有回头路可走了?”
嫏嬛回过身,没有答杜仙仪,而是向葶苈伸出一只手,“要一起来吗?”
葶苈点点头,牵过嫏嬛的手,站直了身子。
杜仙仪见两人心意已决,半张着嘴,却发不出声音。她想要追上去,却又在半路停下。她回头望着高知命的灵柩,又远目东边的高阁——那是洪机敏闭关之地。眼看嫏嬛和葶苈越走越远,她匆匆抹干面上泪水,朝安玉唯道:“小安,我渴了……”
安玉唯二话不说,便送了一碗温水到杜仙仪跟前。
杜仙仪接过碗,手一抖,指尖不慎浸入水中。她立刻稳住动作,朝安玉唯笑了笑,“有劳。”
“师姐,慢慢来。”
杜仙仪凄怆地望向自己在碗中的倒影,再抬头目送姐弟俩渐行渐远的背影,将碗中水一饮而尽。
嫏嬛和葶苈被茶碗“嘭”的碎裂声吓到,立刻停住脚步,回头一看——杜仙仪已倒在安玉唯怀中,奄奄一息。
“姑姑!”
陆子都惊呼:“水里有毒!”
安玉唯见杜仙仪口吐鲜血,慌得六神无主,只能将她抱在怀里,不停唤着:“师姐、师姐……”
“小安……”杜仙仪抬手抚过少年白玉般的面庞,“是师姐不好,连累了你,让师父蒙羞……”
“师姐,我们说好了要每年一起祭奠诗人,直到永远……”
“小安,我是诗人虚伪的信徒。叹颂诗人的高洁,效仿诗人的情趣,与世人背道而驰,非要悲悲戚戚地度过端午这一日,都不过是用所谓的世间至美……来掩盖内心的龌龊而已。爱灵均之芳香,而不法灵均之美节……又有何用?无论用多少鲜花香草粉饰,还是无法掩盖灵魂腐朽时所发出的恶臭……”
“不是这样的!师姐,仙仪,不要……”安玉唯握着她摆在自己面上的手,身子不住地颤抖,“不要这样……”
“对不住,小安。你对我这般好,我却不能与你……安度余生……师姐欠你的,容我来世再还……”
泪水从安玉唯眶中珠落,滴到了杜仙仪越发苍白的面上。
“这是报应,小安,是我应得的。别念着我……”杜仙仪的手逐渐乏力,滑到了安玉唯领口上。她用尽最后一点气力,将脸微微向嫏嬛和葶苈的方向转动,“我只是让哥哥他……”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
“仙……”安玉唯还没喊完名字,怀中之人便已气绝,“仙、仙仪……仙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