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危月燕披头散发,遍体鳞伤,可她眼中那令人心动的英气仍未褪减分毫。
奎木狼果然还没断气,微微睁眼道:“萤姐姐……”
“阿礼……”危月燕握着他的手,强忍泪水,“姓纪的……我要你血债血偿!”
可在那一刻,什么豪言壮语也无法改变飞蛾扑火的结局。
纪尤尊拔出从奎木狼手上夺来的剑,轻松刺穿了危宿的心脏。危宿的血还未来得及溅到奎宿的脸上,纪尤尊便一个反手,又将剑插到了奎宿的胸上。
那动作,真是毫不费力。
面前突然安静下来,只剩下头顶上烈火燃烧的声音。
梁紫砚上一次如此清晰地觉得,自己的一部分已经完全死去,是在十个月前。
“纪尤尊,你……”她将孩子捂在胸前,不敢让他目睹面前的一切。即便他对此一点记忆都不会有,她也不愿让一丝血光映入他初生的眼瞳之中。
“我们也该回去了。”纪尤尊淡然道,“我要做的事,已经完成了。”
“等一下……”梁紫砚没有看他,而是径直走到危宿与奎宿跟前,双膝跪下,用一只手小心将他们的身体放平。
纪尤尊不耐烦了,“自会有人来替他们收尸,你不用操这个心。”
“闭嘴!”梁紫砚厉声喝道,“我会跟你走的,你就连这一点时间也不给我吗?”
纪尤尊没回答她,只是进屋喊稳婆收拾行装准备出发。
梁紫砚呆呆地望着危宿和奎宿,面上泪痕已干。怀里的孩子也许是感受到了周围空气的燥热,开始小声呜咽。她立刻起身走远几步,小心哄道:“没事、没事……娘在这里。”那时,她再抬头望向山下——
二十四人。
鹿狮楼前有二十四人的遗体。
她身边有两位。
那还有两位去哪里了呢?姜骥又去哪里了呢?
正想着,背后就传来了纪尤尊的声音——“还看什么?走了。”
梁紫砚转过身,却不见了稳婆的身影。
纪尤尊从林子里拉出一辆马车,将行装丢到车内,“上去吧。”
梁紫砚没有立刻上车,而是推开了草庐的大门。
果然,那稳婆倒在炉灶之下,早已气绝。
纪尤尊不以为然地解释道:“她知道得太多了。”
“那你怎么不连我也一起杀了?”梁紫砚冷冷问道。
纪尤尊笑了。
他也许真心觉得,这是一句玩笑话。
马车辘辘前行,纪尤尊这才突然想起什么,问:“名字想好了吗?”
梁紫砚望着怀中熟睡的婴儿,怆然答道:“莫邀,爱莫能助的莫,邀功求赏的邀。”
纪尤尊思量片刻,道:“‘邀’这个字本是好的,但加了‘莫’字,意思不就反了吗?”
“只是教他要谨言慎行,不要轻易与人称兄道弟。这个道理,我家自小就有教导。”
纪尤尊听罢,点了点头,“好,我也答应了让你拿主意,就叫莫邀吧。”
梁紫砚心中冷笑:我家长辈哪有教过我这些?若是教过,我也不会沦落在这里……正因是我至亲学不懂的道理,才要将之印在我儿的名字里。这样就算我不在了,他也能一辈子铭记这份教诲——恶意难名状,两舌口中藏。宁宴贪杯客,莫邀千面狼。
(本回待续)
第五十四章 狂风火 凉星月(下)
吕尚休颤抖着翻到《深柳传书录》最后一页:
楚公惨遭灭门,府中书信定无留存。紫砚困身涓州,纵有笔录,亦无处流传。运墨离去之际,密信誊本尽付一炬。今凭记忆整理成文,妄图还原惨事本貌之六七,愿警后世。
墨点色浅能成字。
吕尚休应心月狐来信到达鹿狮楼时,已是第二天黄昏。
即使心月狐没有事先告知地点,他也可以沿着血迹一路找到这里。
吕尚休深知自己来迟,只能忍泪,迈着沉重的步伐,推开鹿狮楼的大门。
倒毙在炉灶边的,应该是鹿狮楼的主人夫妇吧。
无妄之灾降临在无辜之人身上,实在是……
不。他打断了这个可笑的想法。
若是被雷劈中,也许还能这么说。但这是彻头彻尾的人祸——处心积虑者为人,为虎作伥者为人,杀人如麻者亦为人。说这对无辜的夫妇在错的时间出现在了错的地方,是要将责任推在死者身上吗?
吕尚休摇着头,一步一步走上二楼。
地上斑驳凌乱的污渍逐渐变成一道有方向的血迹,但在通往三楼的楼梯上完全消失了。
奇怪了。
流血的人如果往回走了,理应还会留下另一道交错的血迹。如今看来,更像是这个人在上三楼的过程中消失了。
不可能。
吕尚休于是来到三楼唯一的房间。
这么宽敞舒适的客房,一定是招待贵客的吧。
房间一角似乎有什么声音,是老鼠吗?
不对……
发觉声音来源的那一刻,吕尚休飞快地冲到那个紧闭的硕大衣柜前,猛地拉开门—ᴊsɢ—心月狐将一个奄奄一息的婴儿抱在怀里。她浑身是血,早已气绝。
吕尚休听到的声音,是这个孩子在将死之际的绝望呼救。
“心宿……”吕尚休失声痛哭,将孩子从她僵硬的臂间抱出来,发现她的致命伤是在腹部,而孩子的襁褓已被她的血浸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