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如鬼魅般消失在树丛后。
那便是温嫏嬛和陆子都看到的最后一幕。两人目瞪口呆,欲言又止,甚至还没能将纪莫邀和叶芦芝两个名字联系起来。
“大、大师兄他——”
说时迟那时快,只听得背后“嗖”的一声怪响,从剑阁中飞出一支箭,掠过二人头顶,再“咚”一声插在正厅的柱子上。
祝临雕手中的酒杯差点滑落,随之便是宾客们尖叫与跌倒的混乱。
“兰锋剑!”不知是谁先反应了过来。
赵之寅一声令下,同生会的弟子立刻手执兵器,从四面八方冲了上来。他们不约而同地盯上了阁楼顶上那个白发飘飞的老贼——兰锋剑就在他手里。
“是龙卧溪!”一个年长些的弟子喊了出来。
只见龙卧溪悠然一笑,从阁楼上飞身一跃,消失在了张灯结彩的上元夜里。
刚刚蜂拥而上的一众弟子立刻四散入城追捕。
“……五十七、五十八、五十九、六十!”温枸橼舒了一口气。尽管她的视线在窗子之下,但她感觉得到四周已经静下来了。
“数到六十,然后再出来——如果我今年二十五,你数二十五就够了。可惜我也不年轻,没那么容易甩掉追兵。”
龙卧溪走之前是这样叮嘱她的。
“幸好他还不算太老。”温枸橼收起双腿,灵活地向上一翻,坐到了木架上,“不然我的手就要断掉了。”她来回注目窗台上的机关和射出暗箭的开口,想到那支箭平行从自己身上掠过,不免还有些后怕。她扶着吊起木架的绳索站了起来,像荡秋千一样荡了几个来回,然后向上一扑——跳出了屋顶的开口。
阁楼终究太暴露,她决定找个地方暂避。环顾四周,仅隔一条走廊的后花园似乎是个不错的选择。于是她从屋顶上一个翻身,滑入草丛。透过枝叶间的缝隙,能见到花园里有一副空着的秋千,仍轻微地来回摆动着。
园外传来脚步声,温枸橼忙缩入隐蔽处。
“咦?”一个声音在近处说道,“人呢?”
温枸橼即刻冒出一身冷汗:不是因为怕被发现,而是因为这声音、这声音……她不受控制地拨开眼前的枝叶一看——真的,这真是令她六年来日思夜想、牵肠挂肚的亲人。
“葶苈!”她不顾一切地叫了出来,完全忘了自己随时会遇险。
葶苈吓了一跳,茫然四顾,“谁在叫我?”
“葶苈……”温枸橼没有现身,“你不认得我了吗?”
葶苈呆住了。“一、一姐……?”他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一姐,真的是你吗?你在哪里?为什么……”
“别过来!别让人看到你和我说话……否则同生会不会放过你的。”
“这……啊,二姐就在附近,我现在就去叫她过来!”
“别!来不及了!我马上就走。”
“一姐……”葶苈无比落寞地站在原地,低头道:“二姐告诉我,你来了两次无度门,可都没见到我们。现在好不容易终于、终于……结果你又……”他哽咽了。
“葶苈,你现在都……这么高了。嫏嬛也一定长大了……”温枸橼笑道,“别怕,待我了了手上的事,就立刻去无度门找你们,到时就可以……”她自己鼻子也酸酸的,但她不允许自己在这个时候哭出声来。
两姐弟隔着一层树木,双双泪流满面。
花园外传来一阵急切的脚步声。
温枸橼二话不说便逾墙而出,扬起一阵香风。
葶苈立刻脱下外套跳到草丛里,用尽全力鼓风驱散枸橼的香味。
果不其然,几个同生会的弟子冲到园中,一眼就见到树丛里的动静。带头的冲进去一手便扯住葶苈的头发,将他拖了出来。
“好痛!”葶苈叫道。
有个人认出了葶苈,“邢师兄,这是无度门的小师弟。”
“无度门?在这里鬼鬼祟祟地干什么?”
“呃……我、我刚才见有只老鼠跑了进来,就好奇想走近看一看。结果你们一来,就ᴊsɢ吓跑了。”
“有见到可疑的人吗?”
葶苈连忙摇头,“没有。”
那姓邢的终于松开手,骂着偷剑贼走了。
葶苈如释重负,四肢瘫软,坐在地上,“骇死我也……”
那群人走远后,背后竟又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你为何撒谎?”
葶苈仿佛被一把冰刀插入背脊,浑身发冷。
那人不动声色地移到他身边,问道:“怎么不说话啊?”
葶苈转过头一看,立刻“啊”地叫了出来:眼前这女孩,全身上下仿佛罩着一层淡蓝的薄纱。圆月下,她的面色像清晨一样泛着青光,全无半点血色。
“你、你是谁……”
女孩不高兴了——“你还没答我话,怎么还套起近乎来了?我住在这里这么久,从没见过你,应该是你先报上姓名吧?”
葶苈语塞,只好硬着头皮答道:“我是惊雀山无度门的弟子温葶苈,适才冒犯,实在抱歉。”
“无度门?”女孩微微吃了一惊,“你们那里是不是有一只长了三只眼的妖怪?”
葶苈有时觉得,纪莫邀若真的是一只长着三只眼的怪物,可能还省事些。“不是,那是我大师兄的外号而已。他没有那么多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