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理他们都懂,但真有人能一辈子都只做正确的决定吗?
她目视前方——手指的动作已经变成机关的一部分,不需要再盯着看了——正好与纪莫邀对视。与此同时,眼角飞出一个举剑的身影。
敌人离她太近,纪莫邀离她太远。
但温嫏嬛唯一的担心却是:不好,他定是看到了琵琶上的斑斑血迹。
纪莫邀那一刻就变了眼神。
说好了不让自己手上沾血,结果嫏嬛却因此血溅琴弦。
嫏嬛多希望这时能喊上两句话,让纪莫邀冷静下来,但他堵着耳朵,根本什么都听不见。自己手指不停,痛楚便不停,纪莫邀心中的焦虑更不会停。
偷袭的黑影进入了她的视线。
“不要……”她合上了眼,“不要过来……”
是谁在这里耍小聪明,竟想办法及时堵住了耳朵,不受《乱神志》的侵扰?又是谁对自己的武艺如此自信,竟想着趁纪莫邀忙碌之时朝他至亲下手?
嫏嬛真希望这个人没有这么做。
琵琶声戛然而止,她丢下乐器,用身体护住竹篮里的婴儿——但不是为了去挡剑刃。
那剑,落在了七步之外。
嫏嬛微微睁眼,见顾盼舟瞪着眼睛立在跟前,满面惊惶,随后正面倒下。他的背上,插着一个弹弓的丫杈。
她终于松开琵琶。
《乱神志》止,下面的人渐渐恢复神志。
“盼舟师兄……纪莫邀杀了顾盼舟师兄!纪莫邀杀了顾师兄!”
纪莫邀自然是听不到这些呼喊的。只见他盯着自己的左掌,幽幽道:“焉知送我的礼物,我连空气都舍不得弹,今日竟沾了你这个贱人的血……”
只记得纪莫邀嬉皮笑脸的同生会,哪里见过他这般阴森肃穆的面孔?夜月之下,他就像是土里破出来的幽冥鬼使,甩着一串形态诡异的法器,索命来了。
“我已经杀了一个,第二个可就容易多了。”
同生会哪敢多作停留,一个个屁滚尿流冲下土坡。
心月狐守在鹿狮楼下,坐立不安。
同生会一旦无法从土坡和地通关离开,就会开始涌向鹿狮楼。如今这里只有自己和无度门看守,十分危险。
何况比起油嘴滑舌的沈海通,她面前还有一个立场不定的劲敌。
心月狐只有一把剑,而这把剑却无法长久地停留在司钟脖子上。
正在踌躇之时,背后忽然传来一阵悠扬而陌生的音乐。
心宿猛一回头,见鹿狮楼后步出两人,与那年幼的五佐装束一致,手中亦握着玉笛。
司钟一见她们,顿时面如土色。
此时温枸橼已从土坡上脱身,赶来助阵,一见那两位乐师,竟也倒吸一口气。
那两人见了她,倒是淡定得很。其中一人更问道:“温姑娘,别来无恙?”
温枸橼本能地想要摇头,可最终还是点了一下头——“你们是……角佐和徵佐。”
“温姑娘好眼力,还记得我们曾经的职位。”那人将玉笛移到嘴边,吹出了一个音,非角非徵。
另一人也吹了起来,其音亦不在五音之列。
温枸橼对音律一窍不通,全然不知其中玄机。但心月狐却脱口而出——“此乃变徵与变宫之音!”
“不错。”其中一人道,“我本是角佐,如今是变徵佐。我师妹本为徵佐,如今是变宫佐。”
温枸橼装作听懂地点着头,又道:“那你们今日前来,又是为何?”
变徵佐冷笑道:“你到山中来的那日发生了什么事,还没忘记吧?五佐一日失二音,商佐后来又死在了素装山。司钟随后任命了新的五佐,将我俩调任为变徵、变宫。需知五音之所以能归于一曲,乃是五人心神合一而练就的默契。五佐之中三人死因蹊跷,八司竟毫无彻查之意,反而屡次驳回我们的疑问……无奈我们在天籁宫人微言轻,无力与八司抗衡。”
“所以你们就偷偷跟来这里,试图查出司钟的企图?”
变宫佐笑道:“温姑娘一点就通。”
变徵佐又道:“二位若想去交战,又信得过我们,可以留我俩在此看管。”
心月狐问:“五佐若吹奏《乱神志》,你们可有办法应对?”
变宫佐答道:“适才我们听过与之制衡的那首曲子,已经熟记于心。我们名为五音之外,实则存于五音之间。就算司钟动了坏心思,要五佐演奏《乱神志》,那我们只需在曲中要害位置加插变音,便能乱其曲调。其效果非是最佳,但也不妨一试。”
温枸橼立刻心动了,与心月狐拜谢变徵佐与变宫佐,转身返回鹿狮楼。
鹿狮楼中,温葶苈早将赵晗青和缪毓心送上三楼。其余三人则将沈海通五花大绑,抬入二楼。
温枸橼此时刚好赶回来,朝他们喊道:“同生会在向我们这边折返,你们快下来看好门口!”
三人往窗外一看,果然见缪泰愚带头杀了过来,却难以在人头涌动之中找到祝临雕的踪影。
马四革喃喃道:“可别把主犯丢了……”
孙望庭摇头道:“不会的,留夷和星宿们在后方紧追不舍,他逃不掉。”
陆子都的目光却没有从沈海通身上移开,“这家伙也不知还有什么花样……”
片刻间,缪泰愚的吼声已经来到楼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