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清楚了就行,累了就回来找我们。”
“嗯……”赵晗青别过脸去,却又立刻转身抱住嫏嬛,“嬛姐姐,你说老师还能再见到毓心吗?”
嫏嬛没出声。
“单单因为我这层关系,沈海通八成已视老师为同生会的叛徒,认为老师出卖了缪泰愚,一定不会让毓心和他相见。虽然老师说过自己不会介意,但我还是……”
缪寿春肯定会坦然接受与缪毓心天各一方的现实,孤独老去。
但赵晗青不甘心。
温嫏嬛搂着她,开导道:“无论是缪神医还是你,都有一个共同的愿望,就是让毓心从此远离江湖,平平安安长大。不管你最终有何打算,以此作为准绳,总不会错。”
“我记住了。”赵晗青松开怀抱,坚决地点了几下头,像在激励自己。
嫏嬛握住她的肩膀,道:“你有钥匙,这里永远都是你的家,你随时可以回来。记住,这个世界不会因为谁在或不在而崩塌。你会过得很好的,我知道你可以。”
“知道了,嬛姐姐。”
“现在有最想去的地方吗?”
“还没呢……走走看看吧。我不能跟你们比——你们还没出门,要去的地方一个个都排上队了。”
嫏嬛苦笑,“你是随性旅行,我们可有任务在身啊。”
第一个目的地,是久违的戒痴寺。
寺里换了住持,如今是另一位年介古稀的老和尚在招待香客。“施主可是来进香的?”
“我找不究和尚。”纪莫邀答道。
老和尚清了清嗓子,仿佛在一个不献香火的访客前,再无低声下气的必要。“他正在侧厅念经。”
嫏嬛怀里抱着小瑜,用眼神示意纪莫邀一个人去。
纪莫邀于是独自步向侧厅。还未登上台阶,便已见到不究高大的背影。他对着一座略有褪色的观音像,手持念珠,低声诵着经文。纪莫邀来到门外,他依然不为所动。“不究,”纪莫邀一直走到他身侧,坐到了空出来的跪垫上,“别来无恙?”
不究停止诵经,但手中依然继续转着念珠。“有心,无恙。”他干巴巴地答道。
纪莫邀将他不自然的语气归罪于过分无聊的生活——钟究图富贵半生,突然自我惩罚式地做起苦行僧来,作为旁观者也能感受到其中的不易。见不究用字精简,纪莫邀也无意作多余的寒暄,开门见山地说:“阿芝有东西要我给你。”
不究的手指忽然停了下来,但马上又恢复先前的动作。
纪莫邀见对方无甚反应,便直接取出叶芦芝给他的玉镯,摆到地上,再轻轻将之推到不究跟前。
不究望着那冰冷的饰物,没有眨眼。
纪莫邀见他死活不出声,也无意逗留太久,便起身离去。正当他跨出门槛时,不究开口了——
“她为何不亲自来见我?”
纪莫邀回头,“因为她没办法亲自来……以后都没办法了。”
不究依然背对着他,“她可找到了倾心之人?”
钟究图,你真是个傻子。
“找到了,但他又离开了。”
不究听罢,沉默片刻,不冷不热地吐出一句:“我曾经以为,那个人是你。”
纪莫邀冷笑,“认识我这件事,我都替阿芝后悔。否则,她也许还能和心爱之人白头偕老。”
不究的肩膀抖了一下,似乎想回头,但并没有这么做。
纪莫邀继续道:“她说,虽然最爱她的人选择了离开,她依然可以守护这段已经结束的感情,就算为之付出生命,也在所不惜。阿芝爱自由,但不意味着她不会爱人,尤其是那个最珍视她梦想的人。”
不究抬起头,与观音像四目相对,仿佛突然发现菩萨的容颜与叶芦芝有几分相似。
“只可惜,你们彼此错过了。”
不究僵硬的双肩忽然疲软地下垂。
“临别时,她将这玉镯塞到我手里。这是她心爱之物,代表她的思念。”
不究伸手,将玉镯抓在掌心。
纪莫邀见状,终于放心离开,却又被不究叫住——
“纪莫邀,你和阿芝有否对彼此动过心?跟我说实话。”
纪莫邀没有料到他有这个问题,只好如实作答:“我刚认识她的时候,彼此都还没到想这个问题的年龄。等我们到了那个年龄时,我发现她教了我一件很有趣的事。世人皆言英雄难过美人关。但反过来,像阿芝这样的美人,其实很容易就能过所谓的英雄关。她什么都见识过了,早就看穿了英雄的幻象与虚伪,根本不会萌生任何崇拜之情。哪怕有再旺盛的肉欲,她也不会轻易对男人动心。我们互相都看透了这一点,所以才会成为交心知己。我只能解释到这一层了。”
“她……”不究的声音似乎在颤抖,“真是这么想的吗?”
“你在怀疑她对你的真情实感吗?”
不究的眼神在躲闪,“她真的……不在了吗?”
“你也可以当她还活着,只是她已经不能来看望你了。”
“她、她为什么从来不亲口对我说……”
“也许是因为,她也不知道自己用情有多深,也许是因为康檑,也许是因为她在意自己的过去……谁知道呢?”纪莫邀最后扫了一眼侧厅,转身离去。刚迈出两步,便听到不究和尚伏地痛哭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