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长又重的棍子,在他手中却像小树枝一样听话。一双强而有力的臂膀无师自通地使出了一套行云流水般的打法,一时间风起云涌、树叶纷飞。无度门所需要的,正是这种游刃有余的活力。
马四革当时还不知道,自己已被一双鹰眼牢牢锁定。
第二天,马四革婉拒了工钱,“我在贵门过夜,食宿都比家中优越,实在不能再收你们钱了。”
吕尚休没想到这个小孩竟会这样执拗。
“就算帮补家业,也不能多收你一文钱。”马四革说着就背起工具,转身要走,不给吕尚休机会留人。
“请留步!”纪莫邀在这个节骨眼上叫住了他,“一场来到,我不会让你空手而归的。”
马四革回过头来,望着面前这个比自己矮半个头的少年,“怎么,你还有活给我干吗?”
“我的窗户坏了。”
马四革站在千疮百孔的窗子前,木讷许久。“纱窗上面的洞,是人为造成的吧?”他指着纪莫邀桌上的弹弓。
“有关系吗?”纪莫邀反问。
马四革摇头,“我只想知道我的工作有没有做完的一天而已。如果你还打算继续牺牲无辜的窗户,我立刻就走。”
纪莫邀冷笑,“做你的本分工作吧。”
中午时分,窗户修好,马四革也心安理得地领了工钱,这次是真的要走了。
谁知纪莫邀又拖着一张断了腿的书案出现——“别走,好歹把这个也修一下吧。”
马四革长叹一声,照做了。
日落时分,马四革无论如何都不肯再留,但他想不通对方为何千方百计不放自己走。
“因为我们需要你。”
马四革窃笑,“想将我纳入门下吗?”
纪莫邀眼珠一转,道:“可你不会答应吧?”
“父亲病好之前,我不会考虑这种事,就别白费心机了——就算你将整间房子拆了,也留不住我的。”
纪莫邀并没有气馁,“那我们就等你好了。”
从那天起,山顶的洞穴里出现了四人阵的涂鸦。
三个月后的一个绵绵细雨天,山里湿漉漉的。
纪莫邀坐在山门前的台阶上,无聊地嚼着薄荷叶。
一把伞一点点地从他视线底部上移。
“马四革!”他见到了对方背上的长棍,不顾一切地冲到了雨中,“令尊大人可好?”
马四革静静答道:“他走了。”
两个人站在伞下,沉默地对望。
“你家里还有兄弟姊妹吗?”
马四革摇头,“我是独子。”
“我还以为……你在家排行第四。”
“非也。我生在严冬之际,家中贫寒,无柴烧火,几近冻死。恰好有一队客商路过家门,送了我爹娘四片皮革。我以皮革为襁褓,才有幸活了下来。父亲为了感谢那些好心人,便给我取了这个名字。”
“原来如此……那令堂一个人,可好?”
“是她让我回来找你们的。”
“其实你也没有承诺一定要回来,而且你还要守孝,完全可以……”
“但不是有个傻瓜说要等我的吗?”
两人相视一笑。
“我娘说了,青春苦短,一去不还。我平日对父亲已经非常孝顺,不必再在他死后墨守成规,将时光耗费在披麻戴孝之上,只博一个孝子的虚名。她说如果我非要守孝,就等她追随我父亲而去的时候,再一起守。”
“令堂有如此胸襟,纪某佩服。”
自此,葶苈的四位师兄终于走到了一起。后来马四革母亲去世,他为了履行当年的诺言,才再次离开惊雀山。
“而你们至今不知道纪莫邀当年对孙迟行说了什么话?”嫏嬛问。
子都摇摇头,笑道:“谁知道同样的话会不会把我们也逼疯呢。”
两人正说着,就见一直走在前方的纪莫邀在一家店前驻足。走近一看,似乎是卖包点糖糕的,四周弥漫着甜腻的气味。时至日中,店门却依然紧闭。
“怪了,大师兄向来不喜欢甜食,为什么会在这里逗留?”
嫏嬛闻到甜食的味道,不觉已有些嘴馋,便上前敲了敲店门。
谁知门后面真的传来了脚步声,嫏嬛暗暗兴奋之时,却见纪莫邀一声不吭地跑开了。正纳闷,里头已走出一个丰润的妇人,“哟,哪里来的姑娘?”
“冒犯了!娘子这里可是卖糕点的?”
妇人爽朗地笑了,招手让嫏嬛和子都进来,“有的、有的!哎呀,我今天本不打算开店,结果还是把你们这些嘴馋的招来了。”
嫏嬛立刻弓身赔礼,“我、我没妨碍娘子干更紧要的事吧?”
妇人笑着摆手,“不打紧、不打紧。”她在炉灶边走过一圈,捧了一大盘糖糕出来。“来,都拿回去吃吧。”
“多谢娘子款待。”嫏嬛正要掏钱,却被妇人制止了——
“今天是我在外做生意的夫君回家之日。东主有喜,就不收钱了。”
“那怎么好意思?”
“别了,我马上就要去城外迎接他们。他们若知我今天还做买卖,一定会嫌我贪财的……”她憨厚地笑着,为他们装了满满一袋糖饼,又亲自把人送出门,“今日有幸相见,已是乐事,姑娘就不要放在心上了。”
嫏嬛忙点头致谢,“娘子,我叫温嫏嬛,住在惊雀山,有缘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