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眼前晃过片刻的恍惚,只觉眼前好似灯影重重,瞧不真切。
沈砚拿绿豆蒸的菊花水净过手,气定神闲命白芷扶宋令枝回明枝宫更衣。
宋令枝酒量浅,浑浑噩噩被人搀扶着起身,听话坐上步辇,不知今夕何夕。
一曲毕,三公主更衣毕,再抬头,上首的沈砚和宋令枝早不见身影。
寻人问了问,只知宋令枝不胜酒力,沈砚陪着回去。
三公主双眉紧皱,双手捏拳,暗暗在心底骂沈砚,定是他偷偷灌醉了宋令枝,不让宋令枝看自己跳舞。
果真小气。
她先前送来的贺礼,本都是给宋令枝备的,怕是都被沈砚扣下了。
明枝宫内。
白芷同秋雁亲自伺候着宋令枝吃下解酒汤。
宋令枝迷迷糊糊倚在贵妃榻上,身后枕着青缎提花靠背。
一双杏眸醉眼朦胧,她一手撑着脑袋,抬眸张望寝殿。
只觉烛光实在灼目。
秋雁忍俊不禁,连连摇头:“只是醉蟹罢了,娘娘竟也能吃醉。”
她笑笑,“怪道陛下不让娘娘吃酒。”
缂丝屏风后转过一道颀长身影,明黄衣角落在烛光之中。
秋雁登时敛去唇角的笑意,福身请安:“奴婢见过陛下。”
沈砚眼中冷漠:“都退下。”
寝殿空荡安静,槅扇木门隔绝了园中满地的银辉。
沈砚一步步走近贵妃榻,垂首望着榻上醉熏熏的宋令枝。
双颊似染上胭脂,绯红灼热。
鬓间的石榴石镀金步摇取下,霎时,三千青丝滑落,如弱柳轻拂过沈砚的手臂。
宋令枝醉眼氤氲,半张脸枕在沈砚掌心。
只听他低声道:“三公主……好看么?”
沈砚指尖沁凉,稍稍褪去宋令枝脸上的红晕。
她醉熏熏点点头:“好、好看。”
沈砚眸色渐沉。
眼前烛光摇曳,晃动的光影似三公主先前跃动的衣袂。
宋令枝眼中模糊不清,连话都说不利索。
“三公主的舞,舞也好看。”
半张脸贴在沈砚掌心,宋令枝又往里挪动两三分。
她轻声呢喃,声音细碎,断断续续。
“沈砚,你会、你会跳舞吗?”
指骨分明的手指轻抚过宋令枝的眼角,沈砚唇角勾起几分耐人寻味的笑。
“……你想看?”
若是往日,宋令枝定能品出沈砚这话的异样,无奈她此刻醉得分不清东南西北,哪还有甄别之力。
宋令枝怔怔点头,双目茫然无助:“……可以吗?”
沈砚哑然一笑:“枝枝想看的话,自然可以。“
他手指修长,轻柔抚过宋令枝满头乌发,又将碎发别至耳后。
宋令枝自沈砚掌中仰起脸,一双眼睛湿漉漉,尚且还不知自己已经落在龙潭虎崖。
宋令枝低声嘟哝:“那你,会什么舞?”
一双柳叶眉蹙起,宋令枝努力回想,好像并未见过沈砚跳舞。
“三公主那种,你会吗?”
沈砚唇角的笑意渐去,望着宋令枝的双眸冷冽淡然。
“不会。”
宋令枝不满:“那你会什么?”
榻上的帐幔松下,烛光悄无声息,寝殿无声。
沈砚垂首低眉,薄唇落在宋令枝耳边,轻落下二字。
“……剑、舞。”
第90章 你是真心留在宫里吗?
夜凉如水, 月影横窗。
鼓楼悠悠传来钟声之响,四更天了。
秋雁乏得厉害,眼皮差点抬不起, “咚”一声撞在黑漆柱子上。
就连廊檐下坐更守夜的白芷也唬了一跳。
羊角宫灯映照出白芷疲倦的眉眼, 她提着宫灯缓缓走近。
“你若是困了就先回去, 这儿我守着就行。”
四更天,寝殿迟迟不曾传出动静, 白芷和秋雁不敢回屋歇息, 倚靠在廊檐下守夜。
长夜漫漫,宫门口守夜的婆子亦是熬不住, 偷偷打着盹。
殿内烛影婆娑, 秋雁悄悄偏头往里张望, 槅扇木门紧阖,不曾瞧出丁点动静。
她轻轻捶着膝盖, 为宋令枝发愁。
“娘娘本就不胜酒力,陛下怎么还让娘娘吃醉蟹。”
那醉蟹虽好吃,可到底是添了酒的。
隔墙有耳, 白芷眼疾手快捂住秋雁双唇:“要死, 谁让你乱议圣上的?”
秋雁“唔唔”点头,心中忽然浮现一个大胆想法, 莫非圣上是……故意的?
好名正言顺揽着宋令枝回寝宫歇息。
天色将明之时,贵妃榻上的青纱帐慢终被人挽起。
宋令枝眼角的泪珠尚未干透, 嗓子早就哭哑,一双柔荑轻悬在榻边,有气无力。
低声啜泣。
沈砚何时起身上朝宋令枝也不知, 只浑浑噩噩一觉昏睡到晌午。
日上三竿, 明枝宫终传来备水的消息。
白芷双手捧着盥漱之物, 伺候宋令枝净面。
广袖蝉翼纱寝衣轻抬,本如凝脂白玉的手腕,此刻却落满指痕,似是曾被人用力握住一般。
白芷羞赧垂下眼,思及宋令枝昨夜吃醉,白芷轻声提醒:“娘娘日后怕是不能吃醉蟹了。”
“醉蟹”二字,犹如鸣钟敲落在宋令枝耳旁。
耳尖滚烫,似染上胭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