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尊未等明曜说完,撑着长杖的手掌微抬,掌心朝下,伸到了明曜面前。
明曜看着伏尊苍老得经络分明的手背,点了点头,轻手轻脚地托住老者的手掌,小声道:“多谢。”
本相之力自两人交握的掌心凝聚,莹蓝色的光芒逐渐扩大,与伏尊额前浅蓝的波纹神印相融。
周身真实的秘境景象逐渐变得虚无,时光长河中的因果碎片交错着涌向明曜的识海。在她即将被那些过往吞没前,明曜抬头朝老人恭敬地微笑了一下——用本相之力剖析过往因果是一件极其私密的事,虽然她并无恶意,可是作为堂堂神明,愿意将自身的记忆向她敞开,本身就是莫大的信任了。
明曜想,甚至不需要多么仔细地去旁观那些碎片,光凭她可以如此顺利地进入伏尊的过往,眼前的这具分身,便足够值得信赖了。
然而,在她与老者道谢后四目相对的瞬间,伏尊皱纹横生却一向不苟言笑的脸上,却突然扬起了一个极其诡异的弧度。
他下垂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她,上半张脸的肌肉几乎没有动作,而嘴角的笑容却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湖面,一圈圈扩展开意味不明的笑意。
明曜只觉一阵寒意从尾椎骨直窜而起,她下意识就要松开对方的手,然而下一刻,她的手指被老者死死攥在掌心,伏尊含糊而低沉的声音带着冷冷的笑意,自她耳边响起:“不客气,看仔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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蔚蓝的水波中,巍峨的宫殿外,闪烁着银白色龙纹的透明结界,虚虚实实地交替变幻了一下,一道玄色的身影穿透结界,径直走入最深处的宫宇。
视线中的场景随着那身影的走动不断变化,宫殿琉璃顶上镌刻着的水波花纹被明珠的光辉所映照,在男人的衣袍上落下一抹又一抹交错的阴影。
玄衣男子半垂着头,一路目不斜视地快步前行,几番七拐八绕之后,他终于停在了一扇外观平平无奇的窄门前。
他在门口站定,像是做了什么心理准备般深吸了一口气,片刻后,他抬手将那扇窄门推开了一线,悄无声息地侧身进入。
“阿浔来了。”几道帘幕之后,伏尊坐在漆黑的内室中,他侧过头,鹰隼般的目光从身侧三丈高的透明水晶上移开,缓缓投向帘幕外姿态恭顺的儿子,“站在那里做什么?过来点。”
暮浔抬起脸,步履无声地掀帘走入内室,叩首朝父亲深深拜下,又倾身取过伏尊案前的酒盏,重新续上琼酿,方开口道:“请父神指教。”
伏尊将视线重新移回那水晶上,不动声色地开口:“此番游历,你欲往何处?”
“四海辽阔,儿子都想去看看。”
伏尊轻哼一声:“幼稚。”
此二字落定,暮浔微微一僵,又一次叩首拜服在地:“请父神指教。”
伏尊沉默片刻,抬手一挥,指尖直指那逐渐漫起雾色的水晶:“人生在世,无论所行何事,都要有的放矢。龙族血脉特殊,哪怕成为正神,依旧无法拥有不老不死的身躯。因此光阴对我们而言更为可贵。”
“暮浔,吾不希望你将有限的寿命蹉跎在忙无目的地游历之中。”
“多谢父神,儿子受教。”
伏尊闻言眉头微蹙,显然对暮浔这几句敷衍了事的话术颇感不满:“那你是否已经明白此番游历的真正目的为何?”
暮浔闻言又拜:“儿子愚钝,请父神指教。”
此言一出,伏尊呼吸都带了几分颤抖,他沉沉阖眸,强压着语气中的怒意:“还不赶紧想!”
暮浔的脸色白了几分,整个人伏倒在地上一动都不敢动,许久之后,他微微抬眼,有些不安地望向父亲:“弟弟常年病痛缠身,唯有蛰茸方能缓解一二,可族中蛰茸均是医师刻意催熟培育,药力微薄。儿子想前往北海极寒玄谷,亲自为弟弟带回一株灵力最盛的蛰茸。”
暮浔说这话时语气真诚,因此越说下去便越有底气,他知道暮溱什么都比自己强,乃是下一任龙族正神的不二人选,唯有体弱多病这一点难解。若是他能替弟弟带回极寒玄谷的蛰茸,说不定暮溱的病弱之疾就能得到治愈,到时……或许连父尊对他也会高看两眼。
片刻的沉默之后,伏尊终于放缓声线,缓声道:“这次倒是想对了路子。只是你去北海,最重要的事情还不是这件。”
话音落定,伏尊掌下雾色弥漫的水晶中忽然泛起了一丝波动,两个纠缠的剪影自雾气中逐渐清晰起来,明曜与暮浔一同将视线投注其上,却忽然瞪大了眼睛。
——那两道剪影线条十分简单,但却可以明显地分辨出这两个身影乃是一对纠缠的男女。雾色中的画面变幻得极快,二人的身影很快如两团入水的墨迹一般交融。
而不过片刻,那团墨色又一次分裂成两团,其中一团只是模模糊糊的黑点,而另一团却很快幻化出细长的身形,以及两个明显的蛇首。这异兽的影子不断壮大,流畅蜿蜒的躯体如同盘踞在水晶背后,幽幽滑行之间,独属于蛇类的鳞片分毫毕现。
是双头蛇!
明曜倒吸了一口冷气,有些诧异地望向伏尊波澜不兴的面容,心中惊疑不定——伏尊怎会在此时就知道北冥双头蛇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