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咎醒转了,可素晖非但高兴不起来, 甚至连再次和他对视的勇气都没有, 她退出房屋,对明曜道:“既然你们都无事了,我也该回月隐峰去了。”
神女分外鲜明的回避态度令明曜怔愣了一瞬, 想要挽留, 却听云咎已在身后出声:“多谢,珍重。”
话音落定, 明曜发觉素晖抬眼飞快地扫了云咎一眼,那眼神很复杂,欲言又止地,带了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明曜忘记自己还拉着神女,下意识地紧了手上力道,这也使素晖反应过来。她顿了顿,望着云咎,脸上浮现出了一个客套的假笑:“珍重。”
随后她拉着明曜出了房门,在离别前,她将七片纯金的月桂叶放入了明曜的掌心。她对上少女有些疑惑,有些不舍的目光,没忍住,又轻轻揉了揉她的长发:“很多时候,即使是神明,也会对渺茫的未来感到无能为力。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不要想太多,要……和他好好生活。”
“这些叶子在人间值不少钱呢,”她温柔地笑着,那笑容微薄缥缈,像是一层迷蒙的雾色遮蔽着神女端雅柔美的五官,“你们可以在人间四处走走,把所有美好的风光都见一见。我们明曜……以后都会顺顺利利的,不会再遇到难过的事了。”
明曜握住树叶,只当那是神女好心的祝愿,她不明所以却十分乖巧地点了点头,于是又听素晖笑起来:“小鸟,你真的很可爱呢。”
熟悉的字句令她心中一动,她抬起眼,只见素晖星灰的裙裾已融进了庭中的阳光下。
她槿紫的披帛在灿烂的日光中显得更鲜亮,如羊脂玉般的肌肤散发着柔柔的光芒,那样一个如梦般的美人抬眼越过明曜,目光最后穿过门缝,落在了屋内白衣墨发的神明身上,他们的目光短促地相交又分离,最后她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身影溶散在一片瑰丽的晨光中。
素晖离开之后,院落又一次寂静下来,明曜转身走入房中,想了想,朝云咎解释道:“这处是鬼王在人间的宅邸,素晖神女走了,不知道有没有提前跟他说过,我去找他解释一下。”
云咎起身走到她面前,伸手理了理她略显凌乱的长发,声音温和中又透了几分懒散:“他也已经不在这里了。”
“嗯?”明曜有些惊讶地应了一声,如今的状况,令突然有些无所适从起来。她想起入睡前,云咎曾说要与她在人间长住一段时间,而现今落脚之处的主人却默不作声地走了,她对此感到有些惶然,莫名生出了雀占鸠巢的感觉,于是思绪又开始飘忽起来。
反倒是云咎在此刻显得十分淡然,他将她揽到自己的膝头,修长的手拾起桌上的篦子一点点顺开她的长发。他的动作很缓又很认真,和给她描画家具图样时的姿态差不太多。
或许是因为过于轻柔,明曜觉得阵阵的酥麻感顺着头皮传遍全身,她因此回过神,侧过头轻轻靠在神明怀中:“鬼王不在的话,我们不太好再在此处长留吧。”
云咎的动作微顿,低头看清了她带着顾虑的,有些生怯的目光。那样的眼神,在他记忆中,是从未在明曜的眼睛里出现过的。她一向是纯真、柔软而多情的,她对任何人都抱持着天然的亲近,也很少在他面前有过如此谨小慎微的姿态。
他隐隐察觉到不对,伸手托起她的后脑,低头轻轻抵住她的前额:“明曜,你这段时间在人间,有遇到过什么事吗?”
他感到怀中的少女微愣了一下,随即她仰起头,他的唇角竟然被她轻轻落了一吻。
“没事呀。”她弯着眼,将头埋进他的颈窝,似在慢悠悠地回忆着,“刚到人间的那几日,我遇到一个家境贫苦的小姑娘,她母亲病了,我就将从西崇山带出来的玉石拿给她换钱治病……说起来,要是我们还能去南滇的话,说不定还可以再去看看她们呢。”
虽然明曜在昨夜已经暗自下定决心,不再和云咎提起黑凇寨之事,可是此刻被他如此一问,她心中又生出些许疑窦来——当日的天罚何等声势浩大,就连云咎都被劈得昏死了好几日。按常理来讲,即使云咎当日无暇看清黑凇寨血流漂杵的惨状,至少也应该先问问她是为何触动雷劫才对。
为何他如今的疑问……反倒像是在避重就轻?
她心中存了这点疑虑,因而回答起云咎的那些细碎问题时,也有些心不在焉起来。云咎却似乎并没有察觉到她的异样,拍了拍她的后背,含笑道:“看来你对人间已经比我要熟悉得多了,今日阳光不错,出去走走吗?”
明曜望着他还有些苍白的面容,心中隐隐生出几分不安:“你身上还痛不痛?既然以后要长留人间,其实并不着急这一两日……”
云咎轻轻眨了眨眼,黑眸中带了几分因疲惫而显得格外鲜明的柔软,他捏了捏她的手,轻声道:“已经不怎么痛了,只是想和你四处走走。”
自从云咎重伤之后,明曜对他一直存了几分难以言说的愧疚,如今听到他如此温柔的请求,更是心软得一塌糊涂。
“当然可以,”她起身拢了拢长发,从屏风后取过外衣披上,“之前听素晖姐姐说,淮镇是人间最繁华富庶的城镇之一呢。现在天色尚早,我们可以先去尝尝此地特色的糕点,然后再一路随便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