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紫禁城,气氛更是低沉沉的,一众宫女太监皆身着素服,嘴角齐刷刷向下,生怕面容不够恭敬。
宫里头规矩大,哭灵也是大有讲究的,福晋去了后妃女眷处,四爷则带着弘昼等人去了大殿,皇子与皇子们一块,皇孙则与皇孙们一块。
弘昼就与一众皇孙们在一起,虽说太后娘娘去世是大事,但一众皇孙们对她老人家并无太多感情,最开始众人还能挤出几滴眼泪来,可哭着哭着就有些哭不出来,更无长辈们在场,更是松懈起来。
弘时更是与弘旺等人聚在一起,他嘴上是个没把门的,更是压低声音道:“……老祖宗逝世也未免太不是时候了,前几日我还不容易求得阿玛答应准许钟氏进门,原打算过些日子就将钟氏接进府的,这事儿一出,只怕要耽搁些日子。”
凡事有人开口,这话匣子就打开了。
当即就有几个皇孙接话,直说自己的亲事怕得往后延上几年,一个个是唉声叹气。
就连那等已成亲或尚未定亲的也纷纷叹气,一个个想着皇上素来孝顺,若是在太后娘娘孝期吃肉喝酒或妻妾有了身孕,皇上怪罪下来可是大罪。
一时间,众人便有几分真心实意的悲痛。
弘昼跪在原地,不仅没说话,更是连身子都没动一下。
按理说他并非悲悯之人,对太后娘娘也无太多情谊,可若他记得没错,历史上太后娘娘去世没几年,皇上也驾崩了。
他舍不得太后娘娘,更舍不得皇上。
所以,他是难得沉默下来。
一旁的弘历是连声安慰他:“……你别伤心,老祖宗是有福之人,先前老祖宗缠绵病榻,也是受罪,如今早早去了,定能投个好胎,早日享福。”
弘昼点点头,哽咽道:“哥哥,我知道的。”
“这话额娘早上就与我说过了,只是我觉得老祖宗是个很好的人,我舍不得她。”
“以后我就再也不能去寿康宫给她老人家请安了,也没人笑眯眯招呼我上前说话了……”
说到这里,他更是抽噎起来。
他还记得当初宜妃娘娘想借太后娘娘之手敲打他,可太后娘娘却佯装不知,更是极喜欢他。
后来,他将咸蛋黄月饼送进宫,太后娘娘每年中秋节都得夸一夸他。
甚至他听惠妃娘娘说起过,当日在他在太后娘娘寿宴上送的杯子,太后娘娘虽未曾用过,却与一众宝贝一起摆在了里间的多宝阁上,说是看到这杯子心情就能好上许多。
一旁的皇孙们瞧见这一幕却是嗤之以鼻起来,更是私下议论起来:“……我看弘昼堂弟得皇玛法喜欢也是情理之中的事,你们看看,他装的多像啊,好像对老祖宗感情很深似的。”
“对啊,五伯父他们一架子伤心倒还说的过去,毕竟五伯父他从小在太后娘娘身边长大,后来太后娘娘爱屋及乌,对弘昇他们几个都很好,我看弘昇都没他这么伤心了。”
“对啊,皇玛法又不在这里,他装给谁看?”
……
殊不知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如今这大殿内外都是有小太监的,一些不恭敬的人,一些不恭敬的事,都会叫皇上知晓的。
皇上今日露面之后则回到了御书房。
自昨夜太后娘娘薨逝之后他就伤心欲绝,如今更是精神不济,如今坐在御书房内发怔,脑海中皆浮现从前之事。
过了好一会,他这才问起大殿内的情形。
皇上听说老五几乎哭晕了过去不奇怪,听说一众皇子皇孙们的窃窃私语也不奇怪……早在当年太皇太后薨逝时,他就已见识到人心叵测。
可在皇上听说弘昼闷闷不乐,甚至伤心欲绝时,倒是愣了一愣,继而道:“朕知道了。”
接下来的几日里,皇上依旧很少露面。
在太后娘娘棺木下葬时,皇上宣读祭文时几次哽咽,等皇上回到返回乾清宫时,就病了。
一众皇子大臣们还未来得及喘口气,就又纷纷前去乾清宫探望皇上。
皇上却是谁人都不肯见。
弘昼听说这消息时自是担心不已,在旁人看来,太后娘娘并非皇上生母,皇上不至于悲痛至此。
唯有弘昼清楚,对皇上来说,六十余年的相处,其中情谊早已越过血缘。
更何况,皇上年纪大了,身边的长辈一个个离自己而去,这让皇上不免想到自己拜年之后的事情。
弘昼见接到消息的四爷又匆匆往乾清宫赶,很想与四爷说自己也想去看看皇上,可想了想,他话到了嘴边还是咽了下去。
他要听话。
如今皇玛法已经够烦了,他不能叫皇玛法操心。
想及此,他就跟着弘时身后往宣武门方向走。
谁知道他刚要出宫,就听到身后传来太监的声音:“弘昼小阿哥留步,您等一等。”
弘昼扭头一看,只见陈顺子气喘吁吁跑了过来。
弘昼认得他,这人是魏珠的徒弟。
陈顺子跑的是上气不接下气,跑到弘昼跟前更是道:“弘昼小阿哥,皇上,皇上……说了,叫您去见他了。”
弘昼面上一喜,连声应好,转身就跟着陈顺子走了。
陈顺子好歹也是魏珠的徒弟,聪明又伶俐,知道弘昼得皇上喜欢,很愿意卖些无关紧要的人情给弘昼:“……方才一众皇子们前去探望皇上,皇上却是避而不见,唯独点名要见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