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个月来,玄烨陆陆续续将京中不少的官员调往了外地,其中不乏鳌拜党羽,再加之他突然下旨任命四位朝廷重臣一事,穆里玛就有些担心,因此今日一早他就冒雨来了太师府,与兄长鳌拜商议此事。
然而鳌拜却不以为意,道:“穆里玛,你是杞人忧天了,小皇帝派出京城的人,也有一大半不是咱们的人啊,依我看,他就是闲的无聊罢了,不足为惧。再说了,小皇帝的姐姐不还是你的儿媳吗,咱们如今也算得上小皇帝半个长辈了,你怕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做什么?”
穆里玛笑不出来,沉声道:“我也说不上来,心里总有股不好的预感。”
“京城的戍卫都是我们的人,小皇帝翻不出什么风浪来的。”鳌拜往椅子上一趟,将双腿架在脚凳上,立时有两个年轻貌美的丫鬟上前跪在他两侧,替他轻柔地按摩着双腿。
鳌拜有腿疾不假,但说腿疼难忍上不了朝,只是他不想上朝而随意找的一个借口罢了,就跟以前他不想上朝而谎称自己头疼是一样的。
“无论如何,兄长既然决定明日入宫觐见皇上,还是得小心一些的好。”穆里玛离开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再次提醒了一句,鳌拜神情微有不耐,闭上眼摆了摆手,示意他们赶紧离开。
第二日,早朝的时候,京城仍旧是大雨倾盆,可等早朝一结束,这雨突然就停了下来,消失了好几天的日头再次出现在云端,炙烤着这片土地。
鳌拜从宫门前下了马车,一路顶着烈日走到武英殿,早已出了一身的汗。
他是等着早朝结束后,才慢悠悠地出了家门,再坐着放置着冰块的马车出发的。
他进了武英殿的大门,说的第一句话,不是给玄烨请安,而是埋怨这天太热。
玄烨立在武英殿正殿的丹墀之上,温和出声,“真是辛苦爱卿了,梁九功,快给爱卿奉上一盏凉茶。”
梁九功应是,很快便有宫女捧着放在冰盆里的茶壶走上前,替鳌拜斟了一杯。
鳌拜也的确是有些口渴,这杯凉茶正是他需要的,于是他没有多想,接过仰头一饮而尽。
玄烨看着宫女从鳌拜手上接过的空杯,几不可查地松了口气。
而鳌拜也在这时察觉到些许不对,他倒不是尝出来他方才喝的凉茶里被玄烨加了料,只是今日他进来这么一会儿工夫了,小皇帝似乎忘了给他赐坐,他显然也忘记自己作为一个臣子,还没有给小皇帝行礼。
“皇上,老臣的这双腿,早年间跟着太宗皇帝征战四方时留下了旧疾,不能久站,不知皇上可否赐给老臣一把椅子?”鳌拜等不到玄烨开口赐坐,没有任何犹豫的就开口讨要。
玄烨神色不见波动,微微笑道:“爱卿辛苦了,只是朕还有一事想要请爱卿帮忙。”
玄烨用了“请”和“帮忙”这等字眼,鳌拜的头颅扬得更高了,他大笑一声道:“皇上有事吩咐就行了。”
“爱卿可还记得他们?”玄烨话音刚落,武英殿正殿的两边侧门处便走出了几名手握各种武器的少年,鳌拜眯着眼看了看,道:“这不是皇上近身的侍卫们?”
“对,之前爱卿陪他们练过几次的。”玄烨点点头道。
鳌拜也想起了自己之前与这十几名少年的交手,随即发出了嗤之以鼻的冷哼声:“老臣记得,皇上的这些侍卫,可真是弱不禁风啊,老臣当年这么大的时候,已经可以奉命领兵,上阵杀敌了。”
玄烨低头,与鳌拜一起笑着,顺着他的话道:“整个大清,爱卿的勇武敢说第一,谁又敢说第二呢。”
“皇上过奖了!”鳌拜抬手捋了捋满脸的胡须,又是一声轻蔑的冷哼。
玄烨深吸一口气,缓缓道:“他们这一年多的时间,几乎日日都在苦练武艺,不知爱卿能否再陪他们过上几招,也好让朕知道这些人到底是不是可塑之才。”
鳌拜是个嗜武之人,闻言也不多想,当即就将头上官帽一脱:“那老臣就再陪他们玩玩,也叫皇上再开开眼界!”
鳌拜视线转向了玄烨身后立着的梁九功,梁九功没有迟疑,立即小跑着上前,满脸堆笑地接过他的官帽捧着。
鳌拜挽起了袖子,走至那些满脸虎视眈眈地少年侍卫们面前,眼底一片漫不经心:“一起上吧。”
众侍卫无人动手,目光齐齐望向丹墀上的玄烨,玄烨神色肃穆,眼神坚定,朗声道:“这一年多的时间,朕将你们困在宫里,没日没夜地练习,朕知道你们都想家了,朕答应你们,今日事了,就会让你们回家与家人团聚,答应你们的赏赐,今早已经派人送到你们各自的家中了。”
鳌拜听得一头雾水,便听见传来“砰”的一声巨响,他回头,就看见武英殿的两扇大门已被关上,裕亲王福全正在上门栓。他手里还握着一把弓箭,鳌拜就见他上好门栓后便回了头,拉起了弓箭,箭头正对着自己。
这一声令人心惊的关门声响过后,武英殿内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静,鳌拜忽地转身,就见玄烨正站在龙椅前,手里握着宝剑,双目灼灼地盯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