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若继续固守京城,出城的一万羽林军一旦弹尽粮绝,岂不是孤立无援?”立刻有人反驳了回去。
“有戚大将军在,羽林军若无法得胜,自然可以全身而退。前线并未请求增援,我们何必徒自分兵,反将京城置于险地?”
勤政殿中,大臣们再次吵作了一团,唇枪舌剑在殿中四下乱飞,误伤者不知凡几。就在此时,一名从城中派出去的探马一路狂奔入宫,未到修德门外,已经连滚带爬地扑跪在地上,急切的喊声穿透了百尺距离,直直撞入勤政殿所有人的耳朵里:
“启禀太子殿下,城外瞭望台回报,犬戎大军攻下青屏山最后一座主峰,距京城已不足五里!”
“戚大将军与羽林军,退守扼虎口!”
周显手中的塘报“啪”的一声落在了御案上。
方才喧嚣的勤政殿里,霎时间连一根针落在地上的声音都听不到了。
秦骞瞪大了双眼,喃喃自语:“不……不……这不可能……”
有戚玉霜在,犬戎大军怎么可能真的攻下青屏山?
显然,在勤政殿中,与他抱有同样念头的人不计其数。
周显的目光,慢慢地沉了下来,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
在同一时刻,尤班单于帐中,也得到了同样的情报。
“很好!”尤班单于“啪”的一声将一份战报合上,凹陷的两颊浮上一丝病态的红晕,嘴角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戚玉霜向京城所呈的塘报里说到,大孟军中的兵灶粮草之数已经减至不足三千人。”
“全赖单于陛下圣明,指挥如神!”尤班单于身旁,鹰师亲卫的头领连忙奉承道。
这两日他们发现有白色信鸽频繁从头顶飞过,猜测这就是戚玉霜向京城传信的办法,于是命军士注意空中的信鸽,一旦有信鸽飞过,即刻用箭射下。果然不出他们所料,射下的信鸽身上,带着戚玉霜送往大孟京城的军情战报,其中完全暴露了羽林军的粮草与物资之数。
结合犬戎骑兵层层推进之中追踪到的羽林军踪迹,两者对比,果然轻而易举地对上了数目——羽林军的兵力正在迅速地缩减着,即今已经从八千人,减至不足三千人。
尤班单于的手指一下一下地扣在战报之上,留下浅浅发白的印痕:“也许,我马上就能看到,戚玉霜死在我手中的模样了。”
他狭长的双目之中,闪过一次充满兴味的嗜血之色,瞳孔之中深不见底,酝酿着一股浓重至极的仇恨与杀戮之意。
他尖利的牙齿轻轻磨过唇角,一滴血珠,缓缓渗了出来。尤班单于却像视若无睹一般,猛然笑了起来。
鹰师头领道:“以我军目前的速度,三日内,必能将羽林军歼灭于青屏山中。”
尤班单于哈哈大笑道:“很好!”
“很好!”
他的双眼中,倒映出了青屏山巍峨耸立的影子:
“王帐拔营,我要亲眼见一见,戚玉霜负隅顽抗、绝望之至的模样!”
“拖着这些蝼蚁般的残兵,在青屏山中与我周旋。戚玉霜,你……究竟在想什么?”
……
“大将军,您在想什么?”戚玉霜身边一个年轻的羽林军将校官抹了一把脸上的血迹,好奇道。
戚玉霜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反而道:“饿了没有?”
“末将不饿!”年轻校官立刻挺起胸脯,大声道。
他自从从军入伍,几乎是听着戚家军的故事长大的,没想到有一天能在戚大将军的手下作战,一开始感觉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眼下终于习惯了几分,但当戚玉霜向他问话的时候,校官还是觉得像是在学堂里被先生点名了一样,紧张得一塌糊涂。
戚玉霜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转头对杨陵道:“永先,你呢?”
“我?我也不饿。”杨陵在甲胄上擦了擦手,隔着征袍从大饼里抽出一块勉强还算完整的,递给戚玉霜,“你先吃。”
戚玉霜摇了摇头,没有接过杨陵手里的大饼:“尤班单于的王帐,进到哪里了?”
杨陵道:“前方俯瞰的探马看到犬戎王帐拔营起寨,想是尤班单于准备亲自入山指挥战斗。今日午时,尤班单于与鹰师卫队已行至中军位置。”
戚玉霜将散下来的头发往耳后一别,微微仰起头,看着向了天空中飘过的行云。
一阵大风吹过,原本聚拢在一起的云团倏忽散开,如同飘散的轻纱,忽隐忽现,形态千奇百怪,不断地变幻着。
戚玉霜轻笑一声,喃喃道:“大风起兮云飞扬……”
杨陵奇怪地道:“这是先汉高祖的诗作,你怎么突然想起这个?”
戚玉霜道:“后面两句,你还记得吗?我们当年在学堂里,一起读过的。”
“当然。”杨陵道,“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戚玉霜嘴角的笑意渐渐变浅了,半晌后,摇头轻叹道:“猛士何日……得归故乡?”
杨陵没有说话。
戚玉霜忽然道:“永先,你过来,我有一句话要叮嘱你。”
“怎么?”杨陵一怔,连忙凑到近前。
戚玉霜目光骤然变冷,在杨陵身体凑近的那一刻,手起掌落,一个手刀,猛然劈在杨陵后颈上。
杨陵双目蓦地睁大,双目中还残留着一丝难以置信,仿佛不明白戚玉霜为何会出其不意,突然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