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裴昭趴在窗户边上,伸手触摸阳光,碎金一般的阳光照在她手上柔和了手指的轮廓,手指好像生出了淡淡的光晕,显得不真实。
还未入夏,爬满了院墙的蔷薇就已开花了,满壁白墙映着绿叶红花,说不出的好看,浅淡的花香随风浮动,时有时无,春天已经临到尾声了。
小院里如花一般年纪的小丫头们在荡秋千,年纪小小的少女聚在一起玩耍,几乎就没有不开心的时候。
“六娘可要去荡秋千?”赵嬷嬷试探地询问,裴昭太安静了,也不爱笑,安静到赵嬷嬷等人有时候都怀疑裴昭是否就是一尊美丽的玉像。
裴昭头枕在小臂上,头发散在肩上如同散开的锦缎,还未回答湖边正在玩秋千的侍女就叫嚷起来:“六娘来玩啊!”
“我们可以推你,快来快来!”
裴昭静静看了一会儿,又把头埋在臂弯里,浅浅叹气,她不想张口说话,准备以沉默拒绝。
然而她的拒绝没有用,那群小少女簇拥着、试探着走进来,在见到赵嬷嬷暗示性的后退一步之后,她们仿佛得到了什么命令,团团围住裴昭,说话声音轻快却不杂乱,百灵鸟一样,推着拉着就把裴昭架上了秋千。
红黄二色扎成的彩条随风飘扬,裴昭茫然被推上秋千,两只手下意识地抓紧绳索,身后一阵轻微的推力,秋千浅浅晃了起来。
很轻微的风从脸上掠过,裴昭五指往上爬。
“六娘可喜欢?”簇拥着她出来的那群小少女得意的笑,“叫我说六娘什么都好,就是太安静了,若有闲暇玩闹一番岂不美哉。”
“推高一点吧。”裴昭起了玩心,袖子滑到臂弯处,高高荡起的时候就能清楚看见院子外的景象,裴昭难得开心,裁剪的略短的裙子被风吹的呼呼作响,宛如一片在风中飞舞的羽毛,轻盈飘逸。
秋千绳索很长,前后有了惯性之后就不用推了,裴昭越荡越高,衣裙和头发随风而舞,面前是一片湖泊,花色各异的锦鲤成群结队在一起巡视领地。
裴昭的心也一点点飞扬起来,白云被拉成长长的一条,她看见天空有飞鸟掠过留下的剪影。
……
人在身处高处的时候总会有些不由自主地想法,裴昭现在就很想松开握紧绳索的手,然而她很清楚,这不过是理性和本能产生的冲突,并不是她的真实想法,况且如果她落水,那群带她玩耍的婢女一定会被责罚。
克制而已,这并不难。
裴昭嘴角抿起,心情依旧轻快,秋千越荡越高,高到下面的婢女已经开始害怕起来,她们不敢高声,生怕惊了裴昭害她跌落,又怕裴昭抓不稳绳索,一时又慌又乱。
正在她们犹豫是否要去请赵嬷嬷出来的时候,余光瞥见立在院门的高大身影,严朗慢慢踱步而来,挥手止住侍女欲要行礼问安的行为。
裴昭似是看见了他,仰起的头微微侧开,严朗正要说话,却见他脸色骤变:“别松手!”
话音刚落,裴昭就从秋千上跌下,如折翼的飞鸟一般直直坠入湖中,成群的锦鲤吓的四散逃开,光一柱柱穿透碧波,水域泛着浅浅的蓝绿之色交织着碎金色的阳光如孔雀之羽一般华美。
落入湖中的那一刻,湖面泛起层层水波,晶莹的水珠宛如珍珠一粒粒落下,水压毫不留情从四面八方挤压过来,耳朵钝钝的疼,衣服如同绳索一般束缚住四肢,细小的气泡在身边破灭,水面上有黑影极速下潜,裴昭笑了起来,将手伸过去,猛然被严朗拉住,手臂紧紧箍住她的腰。
裴昭抬眼,严朗鬓边束得整齐的头发被水波冲散了,几许凌乱的发丝贴在额头上,眉眼沉沉。
严朗冷着脸将裴昭从水中抱出,衣服滴滴答答往下滴水,很快积出一滩水洼,裴昭试着动了动手臂,吸饱了水的布料变得沉重,轻轻一抖,就是一片水花落下。
“六娘子!”惊住的侍女这会儿才陡然反应过来,严朗冷眼扫过去,本就颜色浅淡的瞳色,此刻透出无机质的冷,下颚绷的紧紧的,抱着裴昭大步往房间里走。
严朗没有掩饰自己的怒气,他看出来了,裴昭是故意的,故意在看到他的时候松开手。
出了这么大的事,赵嬷嬷早就拿了披风迎上来,严朗接过披风,随手往裴昭身上裹去,把她裹的严严实实,呵住想跟着进来的赵嬷嬷:“退下!”
赵嬷嬷一愣,脚步也跟着顿了顿,严朗斜睨了她一眼,就大步跨进房门,动作不算温柔地将人丢在榻上,俯身逼近裴昭。
“为何要这么做?”严朗咬牙。
裴昭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好像闯祸了,严朗把她摔在榻上,磕到手臂和肩胛无法忽视的痛感从这两处地方绵延不绝的传来,裴昭小心道:“我说我不是故意的,你相信吗?”
裴昭回想着刚才,是故意的吗?好像有,又好像没有,那感觉和想法太短暂,现在她已经分不清楚了,那么她想寻死吗?那绝对是没有的,若是想寻死,她不会安静待在别庄那么多年。
“你觉得我傻吗?”严朗冷笑,低头盯着裴昭的眼睛,水珠从发间滚落,划过轮廓突出的眉骨,滴落到裴昭裹着的披风上,氲开了一片水汽,一字一句地问,“你想死吗?”
裴昭摇头,跪坐起来,手挣脱被裹得紧紧的披风,诚恳道:“这真的只是一个意外,荡的太高了,我没力气了,而且你来救我的时候,我还向你伸手了,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