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渝不置可否,抱怨似的:“阿父到底给阿兄说了什么,阿兄如此严厉。”
裴景冷哼一声,假装没听见这话,转身走了,走时还不忘将赵西叫走,算是默认严朗的话,原地只留下裴昭三人。
裴昭眨了眨眼,撩开轻纱一角,看见沉默跟在裴渝身后的火儿,他见裴昭看他,微微露出一个笑来,同时低了低头,以示恭顺。
“昭昭,来。”严朗毫无顾忌地伸出手,裴渝见状也跟着凑热闹,同样对裴昭伸出手,“昭昭,不若和哥哥共骑一骑。”
裴昭无语片刻,伸手递给了严朗,不管怎么说,严朗好歹也是她未婚夫,况且她都这么大了,再和兄长共骑有些奇怪。
裴渝调侃道:“果然是胳膊肘往外拐。”
裴昭:“……”
她不理解裴渝这种刚遭遇袭击就能立马玩笑的态度,虽然视线被遮住了,但盈满鼻尖的血腥味是做不了假的,还有最初毫无防备,不慎被冲撞开的部曲也受了伤,但他们没有一个人在意这些伤员,只是为流匪的袭击感到愤怒,因为他们被冒犯了。
说笑几句,裴渝抬手招了招,懒洋洋的,身上还带着厮杀过后的血腥味:“火儿,过来。”
跟在他身后的火儿不明所以上前,又听裴渝命令道:“下马。”
他乖乖下马,牵着马走到裴渝面前,裴渝余光撇了他一眼,轻笑道:“牵好它,若是摔了,小心我扒了你的皮。”
火儿下意识一凛,郑重点头,裴昭摸不透裴渝葫芦里卖什么药,严朗却已经知道裴渝的打算了,悻然收手。
裴昭两辈子第一次骑马,僵硬抓着马背上的鬃毛,又怕抓痛了马,连忙松开手,直挺挺坐在马背上,全身绷的紧紧的,裴渝和严朗一左一右护在她身边,慢慢往前走。
裴渝接过裴昭的马绳,牵着她的马慢慢往前走,裴昭垂下眼眸,马蹄不急不缓,“噗嗤”一声,马蹄踩到血泊。
踢踢踏踏,似有水珠滴落。
第13章
裴昭下意识屏住呼吸,听见重物被拖动的声音,手指绕了几圈马的鬃毛,粗糙的鬃毛摸起来手感并不好,刺刺的。
马儿小步快走,很快远离了身后盈满血味的战场。
三人就这么慢悠悠地往前走,几个部曲跟上去,裴渝侧头,看着那几个严家部曲,又撇了一眼安静跟着三人的火儿、绿松和陈义。
“阿朗,让你家的部曲跟远些,可好?”
严朗同样侧头看了一眼跟在身后的部曲,一回头,染满血色的长道瞬间映入眼帘:“他们有分寸,不会跟太近的,阿渝莫要担心。”
严朗不应,裴渝也不多言,总归也不是什么大事,身后的部曲果然如严朗所言,只是不远不近地跟着两人,裴渝只看了一眼,就不再多管。
又行了一段路,待已经远离身后的战场,鼻尖也不再充斥着若有似无的血腥味,裴渝和严朗才缓缓放慢步调。
“害怕吗?”裴渝缓声讯问,语调轻柔至极,好似先前的一切对他而言只是一场漫不经心的游戏,却又害怕那一场游戏吓到自己尚在闺阁、从未出过宅院的妹妹。
严朗本也想开口,见裴渝先问了,索性不再开口。
裴昭摇摇头,然后想起她带着斗笠,裴渝看不见她的动作,又重新开口,语气清凉如水,淡漠如冰:“我不怕。”
裴昭说这话一点勉强的意思都没有,不知道为什么她是真的不害怕,对亲手结束了一个人的生命这点也毫无实感,就像她曾经在游戏里无论击杀了多少NPC,她都不会在意。
她只觉得无聊,死了这么多人的袭击仿佛一场闹剧,那些人就这么死了,连一个水花都激不起来,他们一辈子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活,又为什么死。
裴渝嘴角上扬,表扬道:“我还以为昭昭会同情那些流匪,毕竟女娘总是要心软些。”
说完,裴渝稍微停了一停,像是在等待裴昭的反应,见裴昭无动于衷,他才道:“不过昭昭很清醒,那些人不值得你同情。”
马儿继续以散步的步调往前走,裴昭后知后觉发现裴渝好像是在安慰她。
裴渝继续说,似嘲似讽:“你以为他们是怎么在寒冬里活下来的?你记得第一批想劫掠我们的那些人是什么样子吗?”
裴昭记得,第一批来的人很瘦,露在外面的胳膊能清晰的看见骨头的形状,赤/裸的胸膛肋骨也清晰可见,身量不高,浑身脏兮兮的,野人一般。
裴昭伸手掠过一旁已经抽芽的树枝,柔嫩的绿叶立在枝头,毫无顾忌地舒展自己的身姿,和虬劲的枝干形成鲜明对比。
“刚才的流匪是不是要壮一点?”裴昭不确定,她觉得两边好像没有差别,一样的骨瘦如柴,难道你要指望她辨认出两具骷髅那具要胖一点吗?简直天方夜谭。
裴渝失笑,翻身下马,本就只是慢慢散步的马儿好似得到了什么命令,马蹄轻扬,停在原地打了个响鼻之后,才不紧不慢止住了步伐,裴渝快走几步,严朗早早也下了马,走到裴昭面前,朝她伸手。
裴渝见状,干脆停了脚步,等严朗献殷勤。
裴昭看了看离地还有一段高度的马镫,非常识时务,将手递给了严朗。
踩在松软的泥土上,马儿呆呆看了他们一眼,裴昭觉得这匹马是在确定三人是否不再需要它们,谨慎打量过后,它做出了自己的判断,自己带着另外两匹马溜溜哒哒的走了,留下三人站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