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子乔和于禾禾的关系也因为这个孩子急速破裂，他们经常吵架、冷战。一个不正常的孩子会成为家庭的拖累，成为一个家庭的癌细胞，面对一个偏离正常赛道上的孩子，做到那种宗教般的克制、空无、忍耐和慈悲真的很难很难，更何况还是他们这种不受任何法律约束的，仅仅是孩子的生父生母的关系。
于禾禾开始整夜整夜地失眠，开始从玄学迷信的角度去思考问题，抢了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是不是报应？是不是她私下找医生用了促排的方法强行怀了双胎，影响了胎儿发育？她本想多一份筹码在手里，最后却砸在自己手里了。
她做不到在深夜痛哭之后，第二天还能焕然一新地面对这个世界，她做不到不比较，做不到更宽阔的胸襟来接纳孩子，根本也喝不下去什么静态花开的心灵鸡汤。
曾经有一次，她一个人从康复中心回来，她把孩子推到街角公园，就那样任由孩子睡在车上，她远远地看着她，她心中无数次的企盼能有人把这个孩子抱走、拐走。抖音里那么多孩子被拐了四处寻亲的家长，而眼下她的糖糖在这个开放的公园里睡了两个小时都没有人把她带走，这社会治安也太好了吧！
一旦产生了把孩子扔掉一了百了的想法，这个邪恶的念想便再也挥之不去了。养育一个智力缺陷的孩子，最大的较量就是自己，而且永远都是失败的。
夏子乔回来的次数越来越少了，即使他回来两人也是分床睡了，因为一想到糖糖那种呆滞空洞的眼神，心情便糟透了，哪里还有卿卿我我的念想呢。
这天夏子乔在她的央求下，陪着她去了一次康复中心。河里无鱼市上看，夏子乔的身边从未有过不健全的孩子，当在康复中心看到那么多不正常的孩子，他彻底懵圈了。
脑瘫的肢体不协调的孩子，活在自己世界自闭的孩子，智力低下眼神呆滞的孩子，甚至有一个宝宝康复了六年至今还不会走路……
只呆了不到十分钟，夏子乔产生一种从未有过的窒息感，胸腔似乎都被棉絮紧紧地堵实了，眼前的场景让他胸闷气短不能呼吸，他完全不敢想糖糖这个孩子以后要怎么弄，一个再怎么康复也不可能恢复到正常水平的孩子要怎么弄？
他突然之间就想起了许琼娅给他发的那信息：哥，你就造吧！小心把自己的福报一点一点地造没了！”
他从里康复室里跑了出来，看着门口依次摆着的几十辆婴儿推车，第一次，他对“福报”这两个字有了敬畏之心，也从未像此刻这样，他那么想念江小柔，想念安安。
他本可以和她们过得好好的，如果当初他和她结婚不是抱着要报复江小柔，不是要等着看她的笑话，不把婚姻当儿戏的话，依江小柔的性子，他们势必会过得很好。
其实他婚后早就发现她不是捞女，也不是那种爱钱贪慕虚荣的女人，但他一想到当初在大学校园里拒绝他的那个鄙夷奚落的眼神，恨意就直往上翻滚，他夏子乔这辈子何时被女人如此拒绝过？更何况他自始自终都清清楚楚的记得她，她却没心没肺地忘记了他。
自己折腾个什么呢，折腾来折腾去竟到了现在这个地步，孩子不是个物件，不是个你不想要就不想的东西，一起这里，他眼睛红了，甚至有眼泪掉了下来。
于禾禾出来寻他，看到他伤感落泪，便上前环住他的腰靠在他的背上。
夏子乔慢慢地掰开了她的手，推开了她： “孩子还在里面呢，你先进去吧！”
第49章 前程万里
2019 年是于禾禾情绪开始崩溃、焦头烂额的一年，忙着修复和夏子乔的关系，忙着重建自己的母性，忙着一周三次往康复中心，但对于江小柔来讲却是事业转折的一年。
先是把任志那个钢构车间收拾收拾租出去了，虽然只租了一个很一般的价格，但对方是三年租，一年 14 万，租金年付，支付宝到账 14 万时，江小柔的心也稳了。不管这一年的其它生意如何，有这十几万打底儿，她们娘仨的生活都不至于再回到以前窘迫的局面了。
自从李文清发现女儿这里还有个要把内裤折叠装袋打包的工序，便日日都来。她始终保持了劳动人民朴素的价值观，只要自己多做一点，那么女儿就能省点钱，请个散工来做，包一百条还得要付 10 块钱呢！
始终让江小柔苦恼的是这两个缝纫工在这个行业已经做了很多年，但做事很毛糙，因为一直是计件工资，手法娴熟利索是她们的特色，但如果你要求她们不要图快，提高走线工艺，她们都不愿意干了。
“老板，还真不是工费的问题，那细活干着别扭死了，我手脚都不知道要怎么配合了。”
“要不你以后就别接那种细活了，太作难了。”
“你说咱本来做的好好的，外裆布、前片、内裆布三块布对齐一缝合，再翻过来侧缝一缝，最后搞上松紧带就齐活了，又快又挣钱。”
“就是，就是，走线均匀，线头处理干净不就行了，”
“你现在又是花样，又是压花边的，还不说包边，要求还忒高，转角还要圆滑，还不能有脱线浮线跳针的。”
……
同样是一个布料厂出来的裁片，她只能 9.9 三条批发，利润特别低全靠拼量，日日起早贪黑忙得昏天暗地，挣最少的钱，心却是一点也没少操，江小柔日日都卯了一股子劲儿，特别想冲出这个卡着她脖子的瓶颈，却怎么也冲不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