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御的问题正是一经所想,过往数十年,他们时尔也会发生摩擦,经常打到头破血流,多半都是战幕突然偷袭,把温御打到出血后跑到先帝旁边求庇佑,也有那么几次,温御先动手,战幕到先帝身边‘哭诉’,结果温御被罚去天牢面壁思过。
至于他,就算是错也总会跟战幕站到一处。
‘一经你就坚定不移站在本军师身后,好处未必有,保证不吃苦。’
“军师在这件案子里只做了两件事,拼了命的保狄翼,拼了命的想把你我往外摘。”一经颓然靠在墙壁上,“可到最后,狄翼还是死了,死在你我手里。”
“他没保住狄翼,也没把咱俩摘出去。”一经轻轻吁出一口气,“法场上那一刻,怕是军师此生最暗淡的时刻,来看你我?”
“战幕不会那么小气吧?”温御心虚道。
一经抬眼看向温御,忽的笑了,“侯爷,我们不能太自私啊!”
温御沉默。
“我们不能因为他在乎我们,就一而再再而三踏破他的底线。”一经真的很难过,眼眶微微的红。
都说看破红尘,遁入空门,谈何容易!
纵是一经,也有他在尘世牵念跟不舍的人和事。
“我们这可不是自私。”温御强行狡辩。
一经看过去,没再说话。
站在彼此角度,他们为先帝密令鞠躬尽瘁,尽忠,守义。
可在战幕的角度,他们不是自私,又是什么……
温御跟一经不知,就在战幕离开法场当晚,太子萧桓宇亲入皇宫请来现任御医院院令李显入太子府,直到天亮,李显方才离开。
这件事萧桓宇叫人保密,万勿泄露出去,但知情人多半猜到李显因谁而来。
整个太子府除了萧桓宇有这样的身价,也就只剩下战幕。
事实如此。
昨日自法场回来,战幕被司南卿扶回太子府,入房间后身体疲惫躺在床上。
原本司南卿想守,战幕不喜。
结果晚膳时候有下人送膳食过去才发现战幕已陷昏迷,不知多久了!
这会儿床榻前,战幕叫司南卿把桌上烛灯挑的亮些。
已过亥时,司南卿忍不住问了一句,“御医嘱咐过,军师当多休息。”
战幕指了指桌面上的烛灯。
司南卿了然,起身走到桌边,用银拨子挑动烛芯,又添了些灯油。
“说说外面的情况罢。”战幕午时才算彻底醒过来,醒来之后没说话,谁也不见。
所有人都被他拒之门外,直至晚膳时候司南卿拎着食盒进来。
他吃了一些,可依旧没开口。
这一刻,他想知道了。
司南卿回头,想了想,起身坐回到床尾木凳上,“萧臣将狄公棺椁抬回国公府之后,朝廷很多武将过去祭拜,都被老皇叔给拦下了。”
战幕闻声抬头,白眉微皱。
“老皇叔的意思是,皇上默许杀的人,这些个武将不知轻重祭奠……不好。”司南卿轻描淡写道。
战幕没说话,司南卿继续道,“老皇叔虽不许武将祭拜,但容他们在灵堂外为狄公守灵,所以这会儿国公府里尚有十一位武将。”
“萧彦走了他们也不敢祭拜?”战幕气虚,面色苍白。
司南卿迟疑数息,“老皇叔一直没有离开灵堂,昨夜席地睡了整夜,白天也没走,靠着棺椁昏昏沉沉,时睡时醒,熬了一整天,这会儿还在。”
床榻上,战幕白眉倏然紧皱,“他一直没有离开?”
“守在棺椁旁边,寸步不离。”司南卿认真道。
司南卿用‘寸步不离’这四个字,说出自己的观点。
这种情况下,但凡长脑子的人谁会不怀疑?!
战幕不由抬手,捋过白须,“老夫不记得他与狄公有这样深的交情……”
好像狄翼刚回来那晚,把萧彦也给请去问候了几句。
更何况当年先帝驾崩也不见萧彦守棺!
“这其中,确有让人不解的地方。”司南卿想了想,“午时过后,苏玄璟递回消息,说是没什么发现。”
战幕抬头,“他去了?”
“苏玄璟应该察觉到异常,所以去了。”
第一千四百零八章 谁发钱听谁的
床榻上,战幕脑子里闪过一念。
那一念是美好的,可又觉得太过渺茫。
战幕下意识看了眼窗外,天已大黑,如银月光洒落进来,一地白霜,“今日,都谁来过?”
司南卿微怔,数息反应过来,“太子对外隐瞒军师身体状况,倒也没什么人知道军师身体不适。”
见战幕没开口,司南卿又道,“听说温侯跟一经大师伤的不轻,昨日入大理寺后一直没有出来。”
司南卿多聪明,他深知眼前这位老军师真正想问的,就那么两个人。
生死一遭,他心里真正想见的,也只有那两个人。
战幕沉默,挥手退了司南卿。
待房门闭阖,战幕眼底闪出一抹失落。
他靠着竖起的锦枕,望向窗棂上摇曳的树影,脑海里一遍一遍想到法场一幕。
温御跟一经亲手斩杀狄翼的画面那样清晰,每每想起,胸口隐隐作痛。
先帝,老臣想你了。
泪,涌……
眨眼卯时,从天黑到天亮也不过是一瞬间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