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没想到顾陵会说出这一番理论来。自古富贵之家出人才,但也出纨绔,谢氏一族接近两百人,虽有不少才德兼备者,但也有无才无德,仗着家族的势力,混吃混喝,欺民霸市的蠢才恶人。
物极必反,盛极必衰。谢氏家族的败落是可以预见的事,但谢氏家族的败落就目前而言,必是个十分缓慢的过程。
皇后看着顾陵,一字一字道:“你所虑之事,不无道理。但以你父皇对清河王的信任,谢家在朝中的地位难以撼动。你何不先娶了谢瑶,借谢家势力坐稳皇位,待大权再握后,再慢慢架空谢家的权势。”
飞鸟尽,良弓藏,野兔死,走狗烹。自古以来,不少帝王权贵皆谙于此道。
“母后所言,儿自然明白。可儿除了是太子,还是个有血有肉的人,儿若娶了谢瑶,谢瑶就是儿的妻,是为儿生儿育女的枕边人,儿如何能狠得下心来,抛弃夫妻人伦,算计她的父兄,让她与孩子皆沦为争权夺利的祭品。况且儿心中自始至终只有姜嬛一人,若不能与姜嬛白首偕老,必成儿终身之憾。母后可知,多少人为年少不得之物所困,你看看父皇,虽是大权在握,九五至尊,可这些年来父皇何曾有过一刻的欢愉?又何曾放下过思懿皇后?”
皇后听到这话,神色一怔,良久,眼底有泪光隐隐泛动。当了太久的皇后,她似乎已经不知道寻常的夫妻间应该是怎么样的了,而且不是只有皇上才被年少不得之物所困,她亦是呀!
“母后。”顾陵看着她忧伤出神的模样,轻唤了她一声。
“好。”皇后回过神来,看着一脸意气风发,还没被岁月与现实磨平棱角的儿子道,“你的意思母后已经明白了,你长大了,又清楚自己在做些什么,便按着自己的意愿做吧!母后……不会再插手你的婚事……”
人活于世,有万般苦,在这宫里,就没有几个快意的人。当年她为了家族利益进宫,身不由己,也曾盼着家中长辈能给她自由选择的机会,可终究没有盼到。而今,她若再逼着自己的儿子去做自己不愿意做的事,那她和她当年厌恶的那些人有何区别!
这段话是她对萧昱说的,更是她对当年的自己说的。
顾陵拱手朝着皇后深深鞠了一躬:“谢母后的成全。”
第56章
第二日晌午,清河王自宫里回来,说是皇上同意延迟婚期,但最慢年末也得大婚。
谢瑶听了这话,心情乍高乍低,挽住清河王的手道:“爹爹,难不成我就只能嫁给太子吗?”
“你跟太子之间定是有误会,皇上昨儿把太子叫进书房训了一下午,相信爹爹,下次你们再见面,一定不会再像上次那样闹得不愉快的。”清河王说到这,也不忘叮嘱谢瑶一声,“你的性子也得改改才行,别太小心眼了。”
敢情说了这么多,她爹爹依旧是觉得她心眼小,才闹这么一出。
谢瑶包起了嘴,委屈得又要哭出来:“是,我小气,我没容人的雅量,那你们找别人去做太子妃呀!”
谢瑶说完,左脚一跺,哼哼唧唧地跑了出去,清河王想拦都拦不住。
他就不明白了,明明看着很登对的一对,怎么他俩就是看对方不顺眼呢?这问题到底是出在哪了?
真没想到,他和皇上一把年纪了,竟还要操心两个小儿女的婚事,这真的是……天可怜见的。
谢瑶一气之下,跑回了房间,把自己反锁在了屋里。她急于想找个人一吐心中的不快,可放眼整个清河王府,就没有一个人可以倾诉的,爹爹的心是偏着皇上的,她若跟哥嫂们说,哥嫂们八成也只会觉得她小题大做,身在福中不知福。
至于往日里结交的那些高门贵女,她若跑去跟她们讲,那保准明儿全京城的贵女圈贵妇圈都会知道她和太子不对付的事,白白让人看了笑话。
思来想后,唯一能倾诉的对象只有姜嬛了。姜嬛是刚从外地来的,又不知晓她的真实身份,也不认识那个讨人厌的太子,她与她讲了,她也没处去说。
谢瑶打定主意,立马又换了身便装,带着丫鬟们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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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的天,蝉鸣叫得厉害,白日里太阳都是金晃晃的,姜嬛每年到了这种天气,都极易犯困。
今日午后,她玩了会姜子承送她的九连环。因捣鼓了老半天,也不得其法,心里不仅烦闷,索性把九连环一丢,卧在榻上睡起了觉。
下人们见她睡了,怕吵醒她,掩了门出去了。
朦朦胧胧中,姜嬛忽觉有人轻触她的脸颊,脸上好一阵轻痒。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来,却见顾陵趴在她身旁看着她笑。
他全身有一种说不出放松,不似前几日那般藏着心事,姜嬛见他高兴了,心里也跟着高兴,从旁拿起一个靠枕,放在身旁道:“要不要也上来歪歪?”
“好。”顾陵说着,脱了鞋子,自她身旁躺了下去。
姜嬛神思昏沉,依旧想睡。顾陵却拿了玉佩上的穗子去逗她。
姜嬛被她逗得发痒,咯咯咯地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