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是难得的好脾气的君王,他可从未见过他发这么大的火。
宋尚书家这个,今夜看来是凶多吉少了。
黄有德悄悄往后抬了抬手,身后靠着门边的小太监见了,点点头,不动声色地起身悄悄往外走了。
小太监偷偷溜出宫去,半夜到了宋府。
宋悯德披了衣服起来见他。
“宋尚书,公公叫小的来给您报个信!”
宋悯德听后大惊,匆匆进屋去换了衣服,准备进宫去。
何玉林翻身起来,问他:“这么晚了,是要去哪里?”
宋悯德定了定身形,面容又沉静下来。
“我有些事情进宫一趟,夜里凉,你好好躺着。”
“好端端的,怎么忽然要进宫了?可是遇安出了什么事?”
何玉林也要跟着下来,宋悯德见状只好上前去扶了扶她,安抚道:“没什么事,你别折腾了,我去去就回。”
她只好停下来,又道:“那你去罢,我不给你添乱了。早晨我让人备好早饭等你们,可要早些回来!”
宋悯德点点头,往屋外走。
人走出去一半,他又撤回来,看着和玉林道:“夫人。”
何玉林:“怎么了?”
“往后府里不要再做鱼了,遇安他不爱吃。”
何玉林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下意识点头道知道了。
直到宋悯德离开许久,她才渐渐反应过来。
遇安他……不爱吃鱼了么?
*
夜风淡淡凉凉的,吹进公主府里。
姜婳燕的屋子没有点灯,她却也没有上榻去休息,反而坐在妆台铜镜前,细细地描起眉来。
两道眉细细长长的,她一手执着画黛笔,动作温柔轻缓,等她将手里的画黛笔放下时,再看那铜镜。
只见里头的芙蓉面上的两道眉,如柳叶盛光,春山含翠。
姜婳燕习惯性地开口:“兰若,你来瞧瞧我这眉画得如何?”
室内安静无声,只有隐约的夜风吹拂庭院树叶的沙沙声。
传到内室来的时候,也只剩了一点淡淡的声响。
还是很安静。
毕竟她这阵子脾气愈发暴躁了,府里但凡谁吵着了她,她嘴角一弯,都是要将人拖了下去乱棍打死的。
姜婳燕拾起那画黛笔,猛地砸在铜镜上。
镜子里的人面目变得狰狞起来。
“兰若不在了,连你也不来看我,是想将我一个人关在这公主府里,到老,到死么?”
桌子被她这么打了一下,上头的东西七零八落地滚下来,撒了一地。
某盒胭脂骨碌碌地滚着,落在某人的脚边时,突然停住。
那人捡起了胭脂,走到姜婳燕身后。
他揽着她的肩膀,俯身下来,“怎么了,发这么大的火?”
她看着镜子里映出的英俊脸庞,气瞬间消了一大半。
“你多少日没来看我了?我如今被关了起来,你们便都看不起我这个长公主了是么?”
谢竟煊未反驳她,只是抬手在她脸侧摸了摸,道:“婳儿今日这眉毛画得真好看。”
那两道细眉果然微微扬了起来,姜婳燕话语又柔和不少:“你这几日干什么去了?”
谢竟煊从她身后走出来,拉着她的手,坐在妆台上。
“这几日去宫里见了敏敏,让她探了几句皇帝的口风。”
“他怎么说?”
谢竟煊默了默,没再说话。
姜婳燕了然,冷笑一声:“狼心狗肺的东西,他是想关我一辈子?”
屋外有急急的脚步声。
谢竟煊回头望过去,是他身边的侍从。
那侍从匆匆进来,跪在地上,“大事不好了,驸马,公主!”
谢竟煊微微皱眉:“说清楚。”
那侍从接着才说:“谢嫔派人传信来了,说是大理寺的宋随今夜从云州回来,带回来一个什么册子,上头记了长公主和凌王私下买卖兵器的记录。
“陛下听后大发雷霆,点了人要来公主府捉拿长公主。谢嫔便放火点了皇后的长春宫,陛下又遣了许多禁军去救火,来公主府的事情便耽搁下来。谢嫔说,陛下这一次是动了真格了,她已打点好了一切,驸马和公主快快随属下出城去。”
姜婳燕面色一冷,从椅子上站起身来,喝道:“买些兵器而已,他难不成想杀了我?”
侍从低着头,没敢说话。
谢竟煊转圜道:“婳儿,我们今夜要不还是听敏敏的,先离开上京吧。”
姜婳燕拂开他的手,亦是怒极,“他果然想杀了我?”
“我姜婳燕什么时候逃过?”
“既然他不顾念往日情分,不记着我的好,那我便要他瞧瞧,没了我,他姜胤又是个什么东西?!”
谢竟煊依旧坐在妆台上,他在姜婳燕背后,凉凉地掠起眼波。
姜婳燕,这么多年了,你还是如此,骄傲又自负。
一点也没变呢。
侍从悄悄抬了抬眼,看见驸马的神情,心中莫名有些发毛,又很快低下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