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脊背僵硬的瞬间,栗昭已经拿过床头的睡衣,转身往浴室去了。
早年间盖的房子,墙体不隔音,浴室里很快传来阵阵水声,节奏很不连贯,断断续续像鼓手初学者的练习。
梁西檐的思绪也跟着水声律动,他沉默坐在书桌前,心却静不下来。
外头的客厅,老两口还在交谈着什么,声音模糊,听不真切。而窗边呼啸的风雨声也仿佛过了筛,失去重量。
整个屋子里静得只剩下一种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
“咔哒——”
浴室门终于重新打开,先飘出来的是一片雾茫茫的水汽。
栗昭一手夹着衣服,另一手托着裹湿发的毛巾,身上套了件松松垮垮的睡衣,毫无形象可言。
她把换下来的衣服扔进脏衣篓,低头用毛巾拧湿漉漉的头发,漫不经心地说:“我好了,你用吧。”
许久都没听见动静,她才疑惑地抬起头:“你还不洗?”
梁西檐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站起来去浴室。刚进去,蒸腾的水汽便糊了一脸,沐浴露的味道充斥着整个屋子。
他闭了闭眼,动作变得不自然。
梁西檐这个澡洗的格外磨叽,出来的时候,栗昭已经吹干了头发,钻进被窝里了。
她似是没注意到这边的动静,靠着床头,正盘腿抱着手机傻乐。
头顶灯光兜头洒落,她沐浴在暖调光线下,沾染了柔和的温馨气息,很容易让人产生出一种类似于家的错觉。
或许是察觉到迎头笼罩过来的阴影,栗昭倏忽抬起头。
梁西檐就站在灯光下,影子从地板爬到墙上,又折上天花板,几乎盘踞了半个房间,如同一只伺机而动的巨大怪物。
她若有所思地打量他半晌,开口第一句话说的却是:“你穿这衣服好搞笑。”
梁西檐站着床边俯视她,这个角度,他轻而易举就能将她一览无余。
他语气克制:“哪儿搞笑?”
栗昭顿了下,轻轻吐出四个字:“粉色娇嫩。”
——“粉色娇嫩,你如今几岁了?”
“……”
梁西檐脸黑了一瞬,扯开话题:“我睡哪?”
“床上啊,”栗昭理所当然道,“难不成你还想打地铺?”
梁西檐盯着她,有些勉强:“这床……是不是有点小?”
“没有吧。”栗昭四处打量一番,接着往旁边挪了挪,给他腾出空间,“这不是挺宽敞的。”
“……”
梁西檐太阳穴跳了跳。
行吧,宽敞。
他掀开被子上床,两人在床上肩并肩坐着。那样子很奇怪,不像是准备睡觉,反而更像是在诵经祈福。
空气静默,一种莫名的窘迫缓缓流淌出来。
栗昭侧头看他,良久后,轻抿了一下唇:“好像,确实有点小哈。”
她眨巴眨巴眼,不自觉又往床角挪了挪。
梁西檐没应答。
沉默着,栗昭突然噗嗤笑了声:“怎么办?好像有点不习惯。”
她觉得很神奇,只用一张纸,就能轻易将两个人的一生都绑定在一起。
“是啊,”梁西檐看着她,心不在焉,“那怎么办呢?”
栗昭脑子一片空白,想说要不你还是打地铺吧。
可她刚否决过这个提议。
她哽了哽,觉得浑身上下哪哪都不舒服。似乎是盘腿的动作维持太久,右脚麻麻的。
想换个姿势,脚刚蹬出去,就踢到了他的腿。
一阵电流通过,梁西檐瑟缩了下。
栗昭目不转睛地盯他,片刻后终于意识到什么。
“你这是害羞了吗?”她不可思议,眼睛瞪圆了。
梁西檐没吭声,眼神闪躲。
这更证实了她的猜测。
“梁西檐?西檐哥?”
栗昭猫过去,歪着头就近观察他的表情,试探地说:“……老公?”
然后就见他腾地一下,从脸到脖子红了个彻底。
“……”
三秒后,栗昭一整个爆笑。
她笑得前仰后翻,不住地捶床,笑得整个床都开始抖。
梁西檐一言难尽地别开眼,表情很难堪,仿佛受到了莫大的羞辱。
栗昭乐疯了,眼角都泛起泪:“说真的,我还以为你从没把我当成个女的。”
是你没把我当成一个男的。
他轻叹口气,不想理她。
或许是因为这个插曲,刚才那股子难言的尴尬瞬间烟消云散。
栗昭笑累了,张嘴打了个哈欠:“好困。”
她拎起被子,身体往下滑,长长一条躺平了:“梁管家,本公主要睡了。”
梁管家盯着她毛绒绒的脑袋:“所以?”
“所以,”栗昭公主闭上眼,“你一会记得关灯。”
-
第二天,栗昭照例起晚了。
床上只她一个人,旁边的位置已经失去了温度。
她睡眼惺忪地洗漱完,客厅里的三人都在各忙各的。
难得有饭留给她,栗昭在餐桌坐下,随便捡了个包子啃起来。
厨房里头,梁西檐和黄女士不知在忙什么,噼里啪啦的动静就没停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