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的声音很轻,但却清晰无比地落入岑鸢的耳中——
“我说,我们和离吧。”
话音落下, 岑鸢手里的白玉簪“铛啷”一声掉在了桌上。
向来都是泰山压低而面不改色的太傅大人,竟然会因为钟毓的一句话就失了态度。
他张了张口似乎是想要说些什么, 却又不知为何说不出来。
因为岑鸢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会从钟毓的口中听到“和离”这二字。
即便他心里十分清楚,她曾经对自己说的那些话都是为了自保。
钟延川将她视作棋子, 同她成亲的夫婿也别有目的。
从单枪匹马要救齐少虞的时候岑鸢就应该明白的,钟毓从未将信任交给过他哪怕是一丝一毫。
可就算是这样,就算岑鸢再怎么不想承认, 也掩盖不了那日在听到钟毓对他说“因为大人你对我好”的时候心里一闪而过的希冀——
他真希望钟毓说这话的时候存了几分真心,哪怕只有一分也好。
尽管他一直在告诫自己不要生出旁的心思, 甚至在看到章行舟的手札后猜出钟毓的身份有异,他也仅仅只是刻意避开同她的交集。
但在看到钟毓的手被碎瓷划伤之后,他的心还是不可避免地揪了一下。
他知道,他已经彻彻底底陷了进去。
所以当钟毓说出这句“和离”之后,他下意识就要否定,紧跟其后的便是一股莫名的慌张。
即便是他清楚自己与钟毓之间从未交过心,甚至在崔鸿飞来过之后他万分明白自己的身份根本就配不上钟毓,岑鸢也从想过和离。
可现在,什么事情都不曾知道的钟毓却告诉他——
她想和离。
......
没等到岑鸢的回复,前堂的气氛又太过压抑。
钟毓便说要他先想,然后借口自己想去休息,垂眼退出来径直往后院走去。
她一步一步走在路上,看着小路边开得并不是很盛的小花,心里想的却是方才在前堂同岑鸢说的那番话。
压在心里一直想说的话终于说出了口,和离之后自己就可以远离这些朝廷纷争,不用再为不知什么时候突然出现的刺客而提心吊胆,也不用时刻紧绷着心中的弦在岑鸢面前装模做样。
她本该感到轻松的。
可不知为何,钟毓此时的心里却空落落的。
好像有什么正在缓慢生长的东西被突然连根拔起,酸酸涩涩,搅得她有些难受。
“夫人!”
钟毓闻声抬头,见卿云关了厨房的门转身:“怎只有你一人回来了,大人呢?”
“他派岑二去请郎中了。”钟毓没有提太多方才在前堂发生的事情,“许是要等他回来。”
见卿云往自己这边走来,她往厨房那边看了一眼:“齐少虞呢?”
“你们走后就只剩下我和齐小世子了,原本他在收拾碗筷,也不知发生了何事突然说要出去一趟,一直到现在也没回来。”卿云边说着边笑了起来,“齐小世子好歹是京城齐家捧在手心里的宝贝,也就只有夫人敢使唤他去洗碗筷。”
她把手上还沾着的水在衣服上蹭了蹭,然后抬头看向自家夫人,视线忽然一滞,“发生何事了?你脸色怎么看起来有些白?”
钟毓闻言一怔,虽然方才自己心里确实有些莫名酸涩,可没想到面上竟也能看出来。
她扯了扯唇角,笑道:“没什么事,就是走得有些快,牵动到腹上的伤口了。”
卿云的眼睛一瞬间瞪大,她连忙上前扶住钟毓:“这伤好不容易养得差不多了,可千万不敢再出什么差错。”
“我先扶你回房歇着,躺在床上缓缓,晚点儿岑二他们回来再去找郎中。”
“不大要紧的。”钟毓见卿云如临大敌,不禁有些惭愧。
自己方才随口找的理由竟让卿云如此担惊,实在是她的不对,可真正的缘由又不能直说,钟毓心下有些无奈,只能找补:“只是牵动又不是伤口裂开,没什么感觉。”
可是一心都在她腹上的人怎会听得进去,不由分说便搀着她往屋子那边走去。
一直到进屋拖鞋躺上床,卿云坐在床边给她掖好被子,一双眼看着钟毓就好像是在看什么易碎的瓷器般,神情很是紧张。
钟毓被盯得有些不自在,忍了片刻没忍住,便伸手去牵卿云的手:“卿云,我没事的,你别这么紧张。”
“小心叫旁人看见,还以为我肚子上又被刺了一刀。”
卿云闻言一愣,突然也反应过来是自己的反应有些大,不免失笑起来:“夫人你真是......”
她笑着摇了摇头,又给钟毓把下巴边的被子掖了掖。
“今日忙了一上午,吃过饭后又去了前堂。”卿云轻轻拍了拍钟毓,“夫人歇息会吧,我去将岑二他们买回来的菜择一下,晚上还要吃饭。”
钟毓点了点头,然后目送卿云起身离开。
听见房门被关上,她一直勾着的唇角终于落了下去,眼里也不似方才对着卿云时候那般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