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热的鲜血依旧源源不断涌出。
“小......小夫人......”翟方野一开口便咳出一大口血,他看着钟毓, 说话的时候就像已经完全坏掉的风箱“嗬嗬”漏着气。
“快, 快走......”翟方野费力抬起手, 将一直紧攥在手心里的东西颤巍巍递给钟毓, “这......这是先帝......留,留给你的虎符......”
“钟......钟延川早......早就算好了丞......丞相大人会将你送到这里,所以很早就埋伏了人想要杀你......”
话音落下, 钟毓一瞬间如坠冰窖。
她难以置信地看这怀里眸光早已有些涣散的翟方野,颤抖着嘴却说不出一句话。
“小......小夫人......请你一定要告诉丞相......”翟方野忽然猛地抬手抓住钟毓的袖子, 力气大到好像要揪断那截布料一般,“钟......钟延川的最终目的是......是要打开峮州的城门......将西蛮人放进来!”
“他要......要......要......”翟方野的声音忽然猛地扬高,大张着嘴喘着粗气。
他的眼神死死盯着钟毓, 咬牙想要说什么却终究没了声音。
原本紧抓着她衣袖的手忽然卸了劲,无力垂在了身侧。
钟毓的视线落在翟方野早已闭上的眼,脸上的表情却异常平静, 好像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怀里的人已经没了气息。
她的眼里雾蒙蒙一片,清晰可见的就只有脑海里反复回荡着方才最后听见的那两个字——
“篡位。”
篡位, 篡位。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在钟毓齿间辗转。
所以他才会将自己掳走,因为他知道丞相一定会来,一定会救自己。
他不惜暴露身份也要将丞相和岑鸢聚到一起,就是因为他要峮州无人,要将西蛮人放进城。
而丞相大抵早就知道自己不想接受程羡今的身份,想要离开的想法了,所以才会让卿云帮自己。
她怎么就没有早点想到,从来都不曾来过蒲柳村的卿云,怎会知道呈桥寨就在六十里外,又怎么确定自己去了呈桥寨就一定是安全的。
因为丞相早就派翟方野候在这里了。
只不过他没有想到的是,钟延川居然能猜到他愿意将自己送走。
钟毓看着怀里逐渐变得冰凉的翟方野,整个人后知后觉地发起抖来。
不知过了多久,一缕熹微光亮忽然落在了钟毓的眼皮上。
她下意识抬头望去,却看见不知何时晨光已经透过窗缝照了进来。
她将翟方野轻轻放在地上,然后站起身,脚下步伐虚晃着转身往外走去,手里还紧紧握着那枚浸满了鲜血的虎符。
钟毓的鼻尖萦绕着浓烈的血腥味,她每走一步,就会踩上一处血洼,直到浑浑噩噩走到被拴在寨门口的马身边时,她脚上的鞋早已被血浸透了。
钟毓站在马儿身边久久都未动弹,直到马儿轻轻喷了喷鼻息,然后侧头在她身侧蹭了蹭,将一直失神看着寨内方向的钟毓惊回了神。
她伸手摸了摸马的脖子,然后解开拴马的缰绳,干脆利落地翻身上马。
随后口中轻喝,打马转身离开,毫不犹豫地踏上了来时的路。
也不知是因为身上冷得厉害,还是天色渐亮,害怕路上撞见钟延川的人,钟毓回去的时候驾马十分快。
晨间的风比起夜里更为刺骨,猎猎寒风如刀般剐在钟毓的脸上。
小路两旁的树木草丛在她眼尾一闪而过,只留下一个又一个的虚影。
直到她的视线里忽然出现了一道十分熟悉的黑色身影,钟毓紧紧攥着缰绳的手忽然就卸了力气。
她看着那人同样骑马赶向自己的样子,耳边忽然莫名响起他曾经说过的那句话——
“钟毓,我说过要护你,便一定能护住你。”
看到岑鸢神色焦急地下马飞奔向自己的时候,钟毓终于支撑不住,眼前白茫茫一晃登时就往旁边栽下去。
她昏倒之前最后一刻的记忆,停在了岑鸢听到自己落下的那句“钟延川要开峮州的城门”之后,骤然巨变的神色。
......
再次醒来,钟毓还未完全睁眼,就听到耳边传来丞相和岑鸢两人说话的声音。
“峮州派去的人说没有发现钟延川的踪迹。”
丞相的声音里含着凝重,只过了一日,他的声音里就已夹杂着显而易见的疲惫。
“可钟毓说......”
“留在呈桥寨的是翟方野,所以一定是翟方野出了事,才会让钟毓回来告诉我们这件事......”
“翟方野死了。”
话音落下,屏风后的两个人都没了动静。
不多时,岑鸢的身影出现在屏风后,他沉默了很久才哑着声音道:“你醒了。”
钟毓看着那双望向自己的眼睛,恍然发觉那双眸里的情绪自己从未看懂过。
就比如此时此刻,她所看到的那些疼惜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就在这时,一颗泪忽然猝不及防跌落下来。
钟毓被惊醒似的突然垂下头,抬手飞快地将那滴泪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