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是夏千寻脱离邹季澄后第一次出演。
越州刺史下令逮捕了邹季澄,并派人到邹家戏楼里,通知了夏千寻等献宝之事过后,便要给邹季澄定罪。
邹季澄是放不出来了,毫无意外地,邹家班面临解散。
夏千寻扛起了整个戏班。
不光是为了她自己的理想,同时为了保护身边的姐妹。
刺史的人几次三番前来“关心”邹季澄的两位遗孀,都被她寻借口屏去了,后面碍于铃兰在现场,那刺史也不怎么敢去了。
夏千寻之前说请铃兰帮忙,但也只是请她品鉴以及反馈新排演的戏目。
实际上,铃兰身为一个门外汉,也提不出太多见解。在她见过几场排演后,不由得感慨行行都不简单。
每一句的节奏和重音都有讲究,每场演出之前,伶人们还要亲自考量演出所在地的地形特点,以确保伶人的台词能够清晰传入每位观众耳中。
在这段日子里,铃兰顶门前去悦来酒楼帮夏千寻排演,到日落前夕才归家,也几乎没什么精力与元邈周旋。
总之,铃兰与夏千寻的努力没有白费,演出赢得了满堂喝彩,铃兰由衷欢欣,差点跑到后台祝贺,好在元邈及时拉住她。
下一场是刘采春的演出,铃兰玩味地看了一眼元邈的堂兄元稹。
这对历史上知名绯闻男女终于要见面了。
可是事实上,这场会晤与她想象中的有些出入,戏目结束后,元稹看不出对刘采春有异乎寻常的关注,只顾着与旁边的白居易畅谈,。
传言这种东西果然不可轻信。
铃兰光顾着盯看元白两人发呆,脑子里飘着野史与同人里的记载,丝毫未觉察旁边正注视着她的目光。
瞧见铃兰略显兴奋的神色,元邈脸色黑沉。
回想年前某日,铃兰特地给白居易写了封消灾信,后面与古晏廷在家中对弹白居易乐府诗。
浓烈而灼人的醋意弥漫在心田,他越想越酸,便问了铃兰:“看这么入神,在想什么?”
铃兰触景生情,随口便是白居易的“与君相遇知何处,两叶浮萍大海中1”。
言罢,她转头瞧见元邈那张皮笑肉不笑的脸,还有那双毫无喜色的眼眸。
——谁家好大的醋坛子打翻了?
——哦,是她家的。
铃兰慌张低头,吩咐酒楼的伙计要了几份元邈平日最爱的菜色,又为他在杯中斟满了好酒。
元邈动都没动桌上的菜肴,一个人小酌闷酒。
铃兰仓惶地往他盘子里夹菜,稍不留神就堆起半座碧绿小山,“多吃点菜,别上火。”
“你也知道上火。”元邈深呼一口气,拿箸拨弄着盘中的小山,脸上阴云渐散,透出几缕晴。
她稍微一哄,他便极为受用。
这会儿气消了,元邈摆出一副大度模样,“你若是欣赏他,不妨等下去堂兄那桌转转,请堂兄与他到家中小住。”
铃兰有些难以置信,还当自己听错了,再次试探一遍:“就这样?不骗人?”
“嗯。”元邈稍微点了点头。
醋坛子转性了?铃兰仍觉得是在做梦,信他能突然间想通,不如信蚂蚁倒拔垂杨柳。
这说着的功夫汇演结束,铃兰将信将疑地看了元邈一眼,还未等她开口,他便带着她朝堂兄那桌走去。
到半路时,夏千寻却迎了上来,说感谢铃兰这些日的帮助,邀请她到后台一聚。
铃兰推辞道:“可否改日?”
夏千寻却是不依,伸手勾住铃兰的胳膊,“就今日吧。改日夏家班要转去其他地方巡演了。”
“这么突然?”铃兰问道。
夏千寻欲言又止,似有难言之隐。铃兰很快反应过来,越州那刺史几次三番打扰夏千寻等人。
离开越州并非出于她们本愿,若非为了避祸,谁又愿东奔西跑,居无定所?
铃兰同情夏千寻等人的遭遇,想到等她回长安以后,再见到夏千寻不知等到哪个猴年马月。
至于元邈的两位亲朋,史书记载他们之后都会回长安,以后再聚也不迟。
随即铃兰便推拒了元邈,跟夏千寻去了后台。
*
悦来酒楼二层被用于各个戏班筹备节目,铃兰进了夏千寻所在的厢房。
厢房里面空无一人,只剩四面素白的墙壁。
从窗户灌入的寒风有点冷,屋内没有点燃小炉,铃兰手心握着一枚手炉,却也不怎么保暖。
夏千寻转身关窗,“是我疏忽了,最近这天气也不见暖,回头再给铃兰冻病了。”
“这气氛不像是庆功。”铃兰说出了疑惑,哪有庆功宴上没有其他人,更是连一小碟花生米都没有。
夏千寻没打算卖关子,说道:“长史夫人猜得没错,小女临走前是有一事相求。”
她福身一礼,言辞恳切。
铃兰问道:“之后我大概要回长安了,还能如何帮你。”
素白干净的手探入宽袖,夏千寻掏出一匹白丝帛,乍一看上面好似带着红绣线缝制的花纹。
等到夏千寻将丝帛递过来时,铃兰发觉那上面布满的不是红绣线,而是朱红血液。
那是一封以血为墨而书成的控诉信,上面有着多种娟秀字体,看似出自多位不同的女子之手。邹家班的女子字字含泪,控诉邹季澄以及越州一干官员的暴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