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连续数月梦见穿越前的事,竟是元邈在背后搞鬼,害得她担忧自己在女蛮国遭到了暗算。
转念一想,这足以说明他的丹药确实有效。
铃兰顺手斟杯温水,服下这枚丹药。
当晚,铃兰梦见了不少过往的事,有些发生于前世的,有些发生在八年前,还有些发生在她的童年。
记忆无不伴随着心痛和苦楚,含冤遇害苦,亲人离别苦,爱而不得苦,种种痛苦交织。
她从扭曲的梦境中猛然惊醒,汗水濡湿了她的衣襟,洁白枕罩上留有斑驳的泪痕。
腊月寒风凛凛,吹拂湿贴在身上的衣服,隔着衣料砭刺她的肌肤和骨髓。
只不过,她依旧没想起自己的名字。
可惜铃兰想起不该想起的。
八年前,她竟然对顶流告过白,他当场拒绝了她。
铃兰抓起皱巴巴被角,将自己裹入被中,恨不得自己变成一块毫无感情、口不能言的石头。
门口传来叩门声,铃兰不敢出声回应,忙理了理被子,躺回床上闭着双眼,假装仍在熟睡。
有人推门进来,撩起她睡帐的帘子,帘子上挂着的珠串互相摩擦,声音细碎而恼人。
铃兰虽闭着眼睛,却能感觉自上方垂落的灼热视线。
对方不言不语,拿着湿热毛巾,温柔擦拭她额头的汗水,又拉好被子将她身子遮盖严实。
隔半晌功夫,铃兰听屋内阒寂无声,猜那人应该是走了,缓缓睁开眼睛。
未料入目便是一张浑似白玉的面庞,漆黑的双瞳,元邈坐床边从容地望着她。
见她醒了,他才开了口:“怎么不继续装睡?”
铃兰偏开视线,紧张地抱着被褥,“你又知道了。”
“装睡的人,睫毛总会动不停。”元邈即答。
“这样。”
铃兰暗恨自己不该在他面前装睡,平白让他多与自己共处一段时光,幸好他今日未主动提及当年在崔家的事。
她睃视一眼元邈,忆起当年住在隔壁的白衣公子。
如同一轮皎月,周身总散发不流俗的清辉,待人妥帖却不亲近。即使放在现代社会,也是标准的邻家白月光。
邂逅这么一位郎君,形貌隽秀,还总不吝对她琴艺的赞美,但凡是个怀春少女都会暗生情愫。
更何况......
她幼年被困在四时会时,不慎掉入寒冷的冰湖里,幸得到一位男子的救助才侥幸逃生。
那个男人竟然也是他。
铃兰最尴尬的便是这里。
在更早的时候,她曾对他许诺,长大以后要嫁给他,以报当年救命之恩。
她腹诽自己,怎么不早些恢复现代的记忆,非等她犯下难以转圜的错误才让她想起现代记忆。
铃兰慌慌张张地起身下床,忽觉双腿麻木,前倾的身子不偏不倚栽入元邈怀中。
她向外推他的肩膀,却不料元邈压着她再次入怀,在她耳边轻声问:“想起八年前的事了?”
温热的气息贴在耳边,铃兰呼吸不畅。
他身上有淡淡的皂角香气,今日有特意更过新衣,闻不见书房里的草药味。看来他有备而来,打定主意今日与她说道八年前的事。
现在窗外红日已挂上树梢,元邈今日休沐,有一整日的时间与她好好叙旧。
但铃兰打定主意厚着脸皮概不负责,她冷笑着赔不是:“那时我年少无知,痴心妄想攀附表公子。现在想起非常后悔,以后不会再犯。”
元邈反而一笑:“昨天说过不后悔。”
又道:“后悔的该是我。”
铃兰怔愣片刻,随后摸了摸耳朵,假装耳聋没有听见,笑道:“药的副作用有些严重,现在我双腿全麻,耳朵也忽然间听不见了。”
元邈见她装聋逃避的模样有点可笑。
不过更可笑的是他自己,还要配合她演完这场戏。
他松开紧箍着她的胳膊,把她重新放回被子里,起身拉好床帘,便离开了房间。
之后的日子里,任何事物都依旧毫无进展。
元邈这边,事发客栈的伙计依旧否定何翀种种的嫌疑;而铃兰这边,她期间频繁去高家做客,但未曾见过节度使高鹜。
隔年正月下旬,玉匠命案出现转机,铃兰打探到与何翀合伙售卖玉石的云游商人,近期将路过剑南道前往女蛮国。
铃兰不动声色地敲打元邈,传递给他这消息。
高永寻个巡视边防的借口,带领高家的部分人马,提前围堵在剑南东川的边境,配合着铃兰截获了那位云游商人。
云游商人的口风亦是极严,元邈亲自前去审问,那云游商人不肯透露半个字,甚至以自己西域客商的身份相要挟。
铃兰回顾史书里面元邈破案时间,三月初牵扯出剑南东川的大案,眼见快到二月,玉匠的案子仍未解决。
她开始担心历史会在不经意间悉数更改。
穿越前她幻想过历史能尽她意愿更改,甚至希图能够青史垂名。
现在她发觉这等想法的可笑。
操控世界的位面不会容许小人物改变历史,她童年时向父亲和嬷嬷预言历史大事,被他们两人当做异类而灌下会导致失忆的离魂丹。
倘使她真改变了大的历史事件,继而引发蝴蝶效应,那她记忆里后面发生的事,或许也可能不再发生。她这根金手指可就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