铃兰点头,取钱交给鞋铺掌柜,说道:“所以当时你非要以那般不寻常的方式送我下天台,也是考虑到这点?是我误会了。”
元邈身侧有一棵梨花树,花簇满枝。修长的手指折下一枝白梨花,又把花枝塞在铃兰手中,认真道:“没误会。”
“哦。”铃兰冷淡地看了他一眼,拿着花转身就走。
她身穿白色高腰长裙,肤色欺霜赛雪,走过路旁梨花树时,仿佛与环境融为一体,但红透的双耳突兀地暴露着存在。
元邈无奈一笑,跟随在她身后。
*
杨宴因伪造赝品,本该关在大牢里,但斯人已逝,唐律法不责已故者,朝廷对杨家既往不咎,只追缴了赃款与罚款。
杨家在剑南东川的旧宅邸充了公,拍卖抵现为杨宴的赃款,杨实则携一家老小搬去剑南西川。
趁着元邈放假,铃兰提议携礼探望沉冤昭雪的杨实。
元邈知铃兰想见的并非杨实,那块身世玉佩早已丢失,再见杨实毫无意义,她无非寻借口去见杨实之女杨小娘。
遂同意铃兰的提议,与她偕行至杨家探望。
杨实听闻替他洗刷冤情的御史元邈到访,不禁喜出望外,赶忙召唤家中老小出门相迎。
元邈和杨实坐在外屋里交谈,铃兰则钻进内屋里,与杨小娘叙旧。
杨小娘床头柜上面干净而整洁,仅摆放着铃兰送的绢人,以至于入屋第一眼便能注意到。
铃兰开口感慨:“竟还留着它。”
“裴娘子送的东西,我哪里舍得丢弃。”杨小娘抱起绢人,格外爱不释手。
“要是裴娘子能一直陪我就好了。”杨小娘一双黑亮的双瞳盯着铃兰,低声恳求:“做我娘亲可好?”
这等童言无忌的话,铃兰听后并没作真,笑侃:“此话千万别让外面的御史听见,回头他又把你爹关起来。”
年岁小的孩子分辨不出玩笑话,身子因害怕而微微颤栗,煞白着小脸,“那还是算了吧。”
“说起来,你家中只有父女两人。”铃兰好奇地问。
杨小娘眼神里透着伤感,“我娘亲很早就去世了,爹一直没有娶续弦,担心继母欺负我。但我爹心思粗,脑海里只有玉石,很少关心我。”
铃兰叹了口气,抚摸她手,转而自嘲。
“我父母虽都健在,但我不知他们在哪里。父亲留下一块玉佩,我想靠玉佩找到他,却不慎把玉佩弄丢了。”
杨小娘幽幽地问:“玉佩?写着裴字的那块玉佩?”
铃兰听罢,面上闪过一丝诧异,“写着裴字的玉佩?”
杨小娘走近床头柜,从抽屉里翻出一个绣袋,铃兰认出那是自己数月前遗失的绣袋。
又见杨小娘从绣袋里掏出一块雕工精致的玉佩,小心地递给她。
铃兰接过玉佩,捧在掌心打量,这枚玉佩正是她曾随身携带的碎玉,而今竟被修复完整。
凑近再观察玉佩,尽管玉身充斥大大小小的裂纹,但仍可清晰看出上面的“裴”字。
她不可置信地发问:“你怎么做到的?它为何会在你手里?”
杨小娘担心受铃兰责备,含泪认错:“去年在玩具店里,裴娘子走前掉了这玉佩,我正好捡起来,发现玉石竟是碎的。”
“我从父亲和爷爷那里继承了修玉的手艺,便将玉石修好。可后来您再未看望过我,所以我便起了贪念,把玉石收藏起来留作念想。”
小姑娘说着说着,眼泪扑簌簌而落。
铃兰哪会与小孩子计较,摸着她的脑袋,安慰道:“我怎么会怪你,还该谢谢你替我修复玉石。”
她捏着那玉石,看着玉石上面写着的裴字,加上她先前无意中想起的椒字。
所以,她的真名是——
裴椒。
《旧唐书》《新唐书》或者野史集里,都不记得有关于她的记载。
铃兰却觉这姓名极为耳熟。
她忽想起杜鹃姑姑曾经的话,说裴现的女儿因为幼年时胡话,而被灌下了离魂丹。
她这段日子服下元邈的丹药后,曾梦见过自己的爹和侍奉她的嬷嬷,梦境里的两人面孔模糊,她实在对不上号。
但她清楚记得,在她预言了宪宗的死后,两人偏宣称她鬼附身,强行给她灌入导致她失忆的离魂丹。
这么说来,裴现的女儿的真名是裴椒,裴柔兰是四时会成员为她起的假名,
而她,便是四时会正苦苦寻找的裴柔兰。
郭贵妃可真是魔高一丈,四时会哪会想到他们一直寻找的柔兰,其实就在他们身边。
铃兰嘴角不经意翘起。
*
长假的最后一日,两人回到剑南东川,街巷里的百姓仍未从节假里抽身出来。
节前官府查没了何翀的全部家当,元邈明日上值要清点赃款并提审何翀。
铃兰回想着史书里的记载,元邈在清点何翀的赃款时,会无意间窥破剑南东川的一桩大事。
一场席卷剑南道的反腐风暴即将来袭。
距离元邈成为顶流,只剩不到一个月时间。
铃兰打算提前开溜,等他功成名就时,两人便形同陌路了。
这段日子相处以来,铃兰发现自己并不讨厌元邈。
在穿越到大唐以前,她所在的世界流行一部官场群像剧,里面的人气男配结尾处意外反转为反派,有评论说他与历史上的宰相元邈经历雷同,都是白切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