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她抛开所有,完全听从身体的指令去臣服他时,她在一种难以言说的舒适与契合中,感到了一点委屈。这种委屈是微妙的,带着女人天性里的卑微,卑微地想要他多爱自己一点。
多爱她一点?只要她开口,他什么不愿意给她?
漆黑的楼下,陈岩下车,把裹在身上的他的外套递过去。孙鹏拉着她的手臂,慢慢将她卷进怀里。
外套掉落在地,他们身上还沾染着彼此的气味,冰冷的理性却已复苏。
“是我不好……”他的嘴唇摩擦着她的发顶,嗫嚅。
陈岩深深呼吸了一下,借着夜的掩饰,在他胸前的衣料上蹭掉眼角渗出的泪。
他把她抱紧一点,隐忍着感情,让声音尽量平静:“再难,我都不会推开你。但是你做任何决定,我都尊重。”
后面连续一周,店里每天的生意都屈指可数。
之前在这订盒饭的小公司因为听说了老鼠事件后,员工意见很大,赔了孙鹏2000块钱当违约金,订饭的事就此结束。店里的厨师在几个饭店都做过,他跟孙鹏说店里现在这种情况是断了火气了,做生意讲究运势,他建议孙鹏找个算命的去破一下局。
星期天的下午,孙鹏和强子在店里一起清算着这个月的账单。
店如今变成这样,强子深知是自己连累了孙鹏。他试着找过一些来快钱的办法,但是到了最后,都过不了自己心里那一关。也想过去找那对夫妻谈一次,但又怕画蛇添足,把事情越搞越糟。现在,他临时在一家工厂的流水线上帮工,三班倒。
前两天的一个晚上,孙鹏和他敞开心扉聊了一夜,就坐在这店里,喝了差不多3箱啤酒。
喝得迷迷茫茫的时候,强子环视着深夜里空荡的店,眼角泛了泪光。
“现在想想,不如跟着我奶奶在乡下种两亩地,找个手脚勤快点的女人过日子。这辈子不也就这么回事,何必出来混成这个狗样子,还要连累你。”
他看着孙鹏:“那时候一起出来的,都说城里好,现在我是真的怕了。我走街上、路边,”他有些激动地用手指着窗外,“我两条腿都抖,不知道随便碰到个什么东西,都比我的命值钱。他妈我的命怎么就这么贱!”
良久的安静。
“强子……”孙鹏眼底布着血丝,他问他,“你今年多大?”
“你醉了?我不是跟你一样嘛,三十。”
“你出来的比我早,你记不记得刚出来的那一年回来过节,跟我说了什么?”
“……”
“你说,你长这么大从没见过像国际商务饭店那么高的楼。你说你总有一天要带我去那上头吃一顿饭。”孙鹏用手指空点着他,“这回我帮你,不为别的,就为了等你以后的这顿饭。你别忘了。”
“这辈子,你觉得我还可能吗?”
孙鹏看看他:“你真觉得自己的命比不上一个烂镯子?谁都可以看不起你,但只要活着一天,永远别自己看不起自己。老天不给路,是男人,光脚也得走出一条来。”
虚空中似有一道惊雷劈过来,强子的酒醒了大半。
对着满桌子的残羹冷炙,他在身上摸了好一会,摸出一根烟来叼嘴里,点燃,抽了几口,只觉得那些字还在脑中震动,震得他缓不过气。
他吐出一口烟:“鹏哥,从小到大我都信你。现在我还是信。你说我行,我就行。”强子看看孙鹏,“你等着,我早晚带你去那上面吃一顿。”
孙鹏看看正在低头算账的强子,从始至终,他都不后悔帮他。忽然,店门被推开,走进来一对打扮时髦的男女。
孙鹏转过脸。
男人用熟悉的乡音大声问:“老板在吗?”
马军的突然造访让孙鹏和强子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真心笑容。
远在上千公里外的马军新交了一个女朋友,为了讨女孩子欢心,他特意借了辆吉普车,搞了个为期半月的自驾游,想表现的浪漫潇洒一点。游着游着,就绕到了孙鹏这里。
马军本意是来找他玩玩,但是没想到等他好不容易按地址摸到了这巷弄里的小店,看见的是这样一副意料之外的萧条景象。
他抽着烟听强子断断续续说着前因后果,脸上一会儿乐,一会儿沉。听到最后,神经粗犷的他憋着气笑起来,双肩发抖。
“还笑得出来?”强子不满地问。
马军舔舔嘴唇,把烟头按熄了,看看孙鹏,又看看强子,朝他空点了几下,“什么叫红颜祸水,哈哈,什么叫红颜祸水,这回明白了?”
强子冷着脸不说话。
马军笑得差不多了,拍拍强子的肩膀,“不过这也是好事,吃一堑长一智,男人嘛,为女人吃个绊子没什么大不了的,传出去也不难看。”
目光转向孙鹏,他眼底的笑意漫上来,“我怎么说的,过年的时候就叫你过来跟我一起干。你这店啊,当我没说,玩不下去了。”
看孙鹏不说话,马军又正色起来,一副苦口婆心:“也怪哥哥忘了提醒你们一句。小城市和大城市不一样,小城市里面关门过节多,谁跟谁都是胡子连着辫子,在这种地方得罪了个小人,有理说不清。什么是理,有钱有势他妈就有理了。咱们这样的人,要想出人头地,那就得到大池子里去,大池子,懂么?”
三个久别重逢的男人抽着烟聊着天,马军的女朋友有点无聊,左右张望着,恰好有人又推门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