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了几十年皇上面前的红人,许有义知道的事情绝对不少。而每次洛皇屏退众人之时,他也会在那外间假意做事,实则悄悄听上几分。这么些年,他知道的那些事并没有和任何人提起。洛皇见他规矩也是将他当作心腹对待,从未想过他会在外间光明正大地偷听,而且听到竟是洛皇最不愿别人知道的事情。
“皇上啊,离祭祀这般疼爱国师,定会看在你是他父皇的份上相助的啊。”许有义继续哭哭啼啼地冒死直谏——洛皇不能死,绝对不能。若是皇上去了,韩苏登位,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他许有义绝不会有好下场。尤其当年韩苏娘亲病重之时,也正是他将人拒之门外……
洛皇听着他在耳边不住地劝说自己去用借命之法,眼中渐渐凝成了玄冰,看着床幔,他缓缓说道,“许有义,国师是皇子一事你……何时知道的。”
许有义是个老臣,自然知道这是宫闱最大的秘密,但他相信,为君者最重应是性命江山,他在赌,赌自己不死的可能。
“就是这几月胡国使臣来之时,才知的……皇上,老奴没有和任何人提过,绝对没有。老奴只是希望皇上长命百岁,需要有人以命易命之时,老奴……甘愿身先士卒!”他说得悲凉,字字句句全是为了皇上。其实,如若真能办成这事,那他许有义就绝不会死。
皇上愿意几个人知道这么大的秘密?自然是越少越好。但是,只要皇上需要人办这件事,那他许有义绝对就是首当其冲,洛皇能再活几年,他便能再办几年。身先士卒换命之事,自然也就轮不到他头上了。
“皇上,请您为黎明百姓、天下苍生,保重龙体啊!皇上!”字字血泪,不愧是几十年的老臣,说话滴水不漏。
洛皇轻轻叹了口气,“你的用心,朕知道了。容朕再思量思量,你下去吧。”
“皇上……”许有义还想再说些什么,可见洛皇已经闭了眼,便抬手擦了擦红红的眼眶,缓缓退了出去,“是。”
洛皇没有生气,那他这一步看来是走对了。
心中窃喜,许有义直接出了殿——得换身衣服,刚才哭得眼泪鼻涕的,实在是不舒服。说不定,再过两天自己就要被派去西胡了,得好好准备一番。
洛皇躺在榻上,脑海中静静过着许有义刚才的话语。
——借命之法既然能救国师,也一定能救皇上呀。
嘴角扯出苦笑。
——朕怎么会不知道借命之法能延命呢。只是……他们是绝不会相助的。
“来人。”洛皇的声音很弱,殿外的小太监们根本不可能听到。
一个黑影瞬间从梁上跃下。
“皇上。”
“许有义府上,全灭。”
“是。”没有犹豫,黑影径直消失。
长青的事,绝对不能外泄,绝对不能。
当天夜里,许有义满门被灭。所有人死前,甚至连一声呼救都没有来得及发出。
乌云遮天,这夜里死寂亡灵满府,共五十七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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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洛皇早朝之时,下了诏书——立祈王韩苏为太子。
朝堂之上,所有人在洛皇宣旨之后,跪下齐呼,“吾皇圣明,万岁万岁万万岁。”
韩苏的脸上没有一丝喜色,满满地都是对父皇圣体的担忧,全全一副孝子模样。
左非色静静看着这一切,他知道,眼前的洛皇是真的不行了,而韩苏也真正开始成为一名合格的君王,他学会了隐藏自己的情感,学得很好。
时间仅仅过了半个月,洛皇就陷入了昏迷,偶尔才会醒来一次两次。所有人都明了,洛皇的日子没有几天了。
韩苏正式以储君之姿接手所有朝中大事。太子殿下,是他现在唯一的称呼,也许只要再过上十几日,这个称呼便能成为“皇上”了。
“皇上口谕,宣国师左非色进宫觐见。”一个新晋的小太监来了国师府宣旨。
洛皇醒了,精神还不错的样子。
左非色匆匆领了旨,出门上了马车,往宫门而去。
他已经算到了,今日就是洛皇的最后一日。心情似乎有些沉重……
——哼,为何要为不相干的人伤神。该死,都是所谓的血脉。
他心中自嘲,那些可笑的悲伤不是他该有的情绪。
下了马车,一路随着小太监去到乾清殿。
进到殿内,洛皇半坐在床上,正吃着清粥。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统一的话语,左非色这些年来说了不下万遍,这一次却是最最嘲讽的一次。
万岁……不过只剩一日而已了。
“除了国师,全都退下。朕……要说说国丧事宜。”洛皇平平静静地开了口。
“皇上啊!”整个殿内全都跪了下来,哭成一片。
“退下。”洛皇再次说道。
终于,所有人哭哭啼啼地退了出去。有几个妃子更是哭晕了被人抬出去的。
左非色站在原处,有些出神地看着床上那位风光不再的一国之君,没有言语。
“长青,朕的身体朕自己知道,怕是……没什么时间了。”洛皇自顾自地说了起来,“其实,朕今日叫你过来,就是想再看看你。你娘她……是朕这辈子唯一爱过的女人。当年,朕以为自己是在救她,却想不到是朕亲手将她送上了黄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