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越满意,越显得毕晴未免过于悲凉。
祝缨把毕晴的后事给办了,尼师还说:“今天花姐没来呢,她近来忙你们府上的事。如今三郎回来了就好了。”
祝缨含糊应了一声,直看到尸体烧完了,已然宵禁了才装了坛子交给尼师埋好,自己回家。
到了家门外,她敲了敲门,里面杜大姐的声音:“谁?”
祝缨道:“我。”
杜大姐大声喊人:“大娘子、小娘子!三郎回来了!!!”一面拉开了门!
里面一阵咚咚的脚步声,张仙姑、花姐、祝大都过来看她,祝大问道:“忙完了?”
张仙姑道:“你这孩子,回来了也不回家,就住在那里!可叫我们怎么放心得下?!!!”
祝缨道:“我算好日子的,这不,这就回来了。”
花姐低声道:“先洗洗脸,换了衣裳,吃了饭吧。”
张仙姑道:“对对对!”
家里正在备年货,东西很多,他们都围着祝缨问长问短,问她想吃什么。杜大姐又要烧热水给祝缨洗头洗脸。张仙姑怕祝缨冻着了:“大冬天的,洗个脸泡个脚就得了!等到二十八、九再多多烧些水,把门窗关严,用油纸拢个帘子,在屋里洗个痛快。”
祝缨道:“好。”
被他们围着换衣服、洗脸、吃饭。吃完了饭她要休息,张仙姑欲言又止,祝缨道:“案子结了。”
“哎,那就好。”
祝缨却看出花姐有心事,悄悄捏了捏花姐的手,等花姐留了下来,才问:“有什么事?说吧!”
花姐道:“没事!你好好歇息。”
祝缨道:“那我有事。”
“嗯?”
“毕晴不该死,”祝缨闭上眼睛,含糊地说,“我不在乎一个案子、一个犯人,可是她……供词是我诱出来的。我不觉得她做错了,却又亲手把一个我不认为错的人推上了死路。我不觉得这个法就样样都对。我刚把她烧了。”
花姐道:“她也办了错事。”
祝缨说:“我想把她记下来,她的事,她的话。我不知道她对我说的有多少真话,但是我想记下来。好歹世上有这样的一个人来过。报上的供词与她对我讲的不同,被删减了很多。”
“嗯,想记就记,记纸上就行了,别总放心里,睡吧……”
“大姐,你有事。”
“没……”
“有事。”
花姐压低了声音,说:“我都知道了!”
“嗯?”祝缨睁开了眼。
花姐的脸上露出了点怒容:“她们怎么能这样?!她们是凭本事考进的大理寺,跟你没关系?”
祝缨闭上了眼:“我还以为是什么事呢?那确实是人家凭本事考上的。你这又是怎么了?”
“你不该瞒我,我还劝你能照看时照看一下,都是妇道人家,以前没当过差……我……”花姐越想越气。
祝缨胡乱拍拍她的背:“没事,都好了。”
花姐还要说什么,门却又被拍响了。此时已然宵禁,哪里还会有人过来呢?
杜大姐警惕地问:“谁?”
一个女子的声音说:“我……我……来寻祝大人。”
祝缨跳了起来,抹了一把脸,趿着鞋到了门口,听外面的人说:“我……我真的有事。”
周娓!
第109章 焦尾
一个不曾预料到的访客。
祝缨抬头看了看天,没错,黑了,还已经宵禁了。
她来干什么?
祝缨跳回房里闪进卧室,火速捞起外衣开始穿。
花姐惊讶地往外伸了伸头,没有看清人,又进卧室问祝缨:“谁呀?”
“周——娓——”祝缨作了个口型。
花姐:……真是当面不能说人,背后不能说鬼!
祝缨三两下穿好了衣服,杜大姐已经掌了灯,把周娓带到西厢门口了。正房那里,张仙姑也把祝大打起来,两个人披着衣服走到门边一起问:“什么事呀?”
花姐走了出来,说:“大理寺的人,您歇了吧。”张仙姑和祝大也没多想,又回房去商议过年的事儿了。
花姐被蒙在鼓里好些日子,直到前两天,付小娘子因女监比最初的时候更像样子了,非常感慨,才不小心说周娓都比以前懂事了。花姐现在看周娓就有点生气,但是灯光之下一看,这又是个小姑娘,一时不知道要怎么跟这孩子生气才好。
哪知周娓见她站在门口也不进、也不出,就误会了她,说:“娘子,我不是来勾搭你家大人的。”
花姐:……你倒是想呢。
祝缨连鞋都穿好了,在里面说:“进来吧。”
屋子里一下子进了三个人,四个人共处一屋略有点热闹。祝缨在上面坐了,问道:“这么晚了,你是怎么过来的?家里不找吗?出什么事了?”
周娓低声道:“我说案子虽然结了,监里仍需当值,家里就没管。我家住得离这儿不远。小心一点儿就行,没被巡夜抓着。”
花姐摸了一把桌上的水壶,对杜大姐说:“你去看看灶下再烧点水来。”
周娓忙说:“不用。”
祝缨看她很局促的样子,是家常衣服,鞋子也有点脏了,下摆还划破了一道口子,肘、膝的位置有泥土,就知道这个“小心一点儿”恐怕还包括翻墙上树之类还跌了两跤。祝缨也不点破,说:“坐下慢慢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