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儿低头讷讷应是,不敢再看温久,张嬷嬷摇头,暗道小丫头果然见识浅薄。
后宫最不缺的是美人,最虚无缥缈的莫过帝王之爱。
纵使今日谢怀蔺亲自来迎,对温久的重视程度可见一斑,但谁又能保证这份恩宠能持续一辈子、永远维系一人身上呢?
张嬷嬷对温久没有恶意,只是在后宫掌事多年,她见过太多女人仗着荣宠盛极一时,待朱颜黯淡、激情褪去,帝王过了新鲜劲,那些女人无不落得个困守深宫、郁郁寡欢的孤苦结局。
不过想来温家女的情况会比她们好些。
至少当下谢怀蔺给了她令人艳羡的无条件的爱,顶着朝臣压力也要娶她,还给足了排场和体面,甚至大手一挥让归来的温初言跃居百官之首……
那个风流倜傥的青年能在北戎王身边潜伏三载都不被发现,手段和心计都不容小觑,有他给温久撑腰,即便将来其他女人进了后宫,也无人能撼动温久的地位。
心里一瞬间想了很多,张嬷嬷面上却依然保持得体的笑容:“陛下亲自出宫来迎,当真是把娘娘放心尖上了。”
恭维的话刚落,便见方才脑子里想到的那个年轻人出现在门口,身影颀长,着装比平时郑重了许多。
“准备好了?”
“哥哥。”
温久还不太习惯以盛装打扮的模样示人,尤其是在熟悉她的人面前:“我这边收拾得差不多了,双儿说慕之已经到了……”
“不急,再晾他一会儿。”
温初言将妹妹的羞涩和紧张尽收眼底,按住她的肩,没怎么用力,安抚意味十足:“我有话跟你说。”
温久眨了眨眼,乖巧地等待兄长的下文。
如今温家就剩他们兄妹二人相依为命,她猜测兄长大抵是要以长辈的身份交代些什么,然而意料中的叮嘱和告诫通通没有。
“在宫里要好好照顾自己,想做什么就做,不用管别人说什么,凡事有哥哥给你撑腰。”
温初言摸了摸少女的头,同时注意着不弄乱她花了一早上才梳好的发髻。
外人或许钦羡温家出了位皇后,从此蒸蒸日上,有享不尽的泼天富贵,但他只关心妹妹幸福快乐与否。
说实话,他不愿妹妹被皇后的身份束缚住。
在谢怀蔺还是小侯爷的时候他还能支持这桩婚事,可当那人成了天下的九五之尊,温初言就不太乐意了。
若不是岁岁喜欢谢怀蔺,他恐怕会极力反对的。
温初言胸膛起伏,到底抑制住了叹息。
他望着妹妹五官早已长开的面庞,目光沉静而温柔。
“总之我还是那句话,他若对你不好,让你受了委屈——我一定会把你从他身边带走的。”
“知道啦,哥哥。”
温久点头,顾虑到张嬷嬷在场,她小声而坚定地补充了一句:“他不会的。”
她生怕兄长再说出什么为世不容的话,不管私底下关系如何,明面上君臣有别,温初言方才那番话若是传出去,足够别人狠狠参他一本了。
“他最好是不会。”
然而温初言并未收敛,重重哼了声:“否则我就辞官带你归隐山林,去到一个他永远找不到的地方,让他一个人在京城和那帮老家伙周旋吧。”
说完,他意味深长地瞥了张嬷嬷一眼,凉薄的桃花眼清若明镜,似乎能洞察人心。
张嬷嬷心里一惊,明白温初言是在借机敲打自己。
她早就听闻这位新任首辅行事不拘一格,今日亲眼得见,方知青年慵懒表象下的心肠有多硬、多冷。
新帝的杀伐果决有目共睹,可眼前这位新任首辅竟能做到丝毫不惧。
张嬷嬷咽了口唾沫,猛然想到温家虽然人丁单薄,但已故的温太傅教导出的学生如今大多成为朝堂的中流砥柱,更别提温家和瑛国公府连理共枝。
她为温初言无声释放出的压力吓出冷汗,心中对温久又多了一份敬畏。
敲打到位,温初言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挪开眼睛,目光又落回妹妹身上。
这是他第二次看到温久穿嫁衣的模样,尽管她要嫁的是同一个人。
少女比之三年前更加夺目耀眼,眉眼多了成熟和不经意的妩媚,一颦一笑皆牵动人的心弦。
“便宜那小子了。”
温初言咕哝了一句。
温久没听清,但兄长已经掀了衣袍蹲在她身前,催促她上来。
于是她像三年前一样,乖乖伏在兄长背上,由兄长背着一步步走出闺阁,越靠近大门越忐忑。
鼓乐喧天,卤簿仪仗列阵等候,男人骑着一匹高大的红棕色骏马,立在凤舆前面,表情僵硬得趋于冷峻,可眼尾眉梢却是软的。
温久捕捉到他扣着缰绳的手指关节微微泛白,不禁莞尔——原来紧张的并非只有她一个。
谢怀蔺看到她,眼底露出不加掩饰的惊艳,立刻翻身下马,大步迎上前。
他和温初言交换了个眼神,对彼此想说的都心知肚明。
谢怀蔺沉默地接过温久,小心翼翼地将她放进轿中。
他下颚的线条绷得紧紧的,脖子上的青筋明显,随着呼吸一下一下起伏跳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