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少年刚经历了丧父丧母之痛,天之骄子陨落尘泥,曾经风光无限、连皇子都不放在眼里的谢小侯,一身锐气被折,自由肆意的塞北雄鹰,一朝沦为偏远南国的困兽。
温久就是在这种时候,残忍地斩断他最后的退路。
世人皆道她趋炎附势又冷漠,可无人知晓,少年失魂落魄离开后,她在月夜下发了疯地扒开积雪,忍着泪将碎玉一片片找回。
这些年她失去也舍弃了很多,却偷偷保留了定情玉佩的碎片,装在荷包里随身带着,每每快要坚持不下去时便拿出来细细观摩,好似要从中汲取某种力量——
谢怀蔺曾经带给她的,那份热烈蓬勃的希望。
温久静静看着手心里的碎片,想起被自己一而再再而三推开的男人,想起自己让他不用再来青鸾殿时,他那逐渐冷却熄灭的眸。
破镜难重圆。
就像这堆碎玉一样,无论再怎么努力拼凑也会有裂缝存在,根本无法修复成原始的状态。
所以敬而远之才是最好的结局——可为什么?为什么自己会因谢怀蔺不计前嫌的重新靠近动摇呢?
明知道不可能也不应该了,可当他挡在自己身前时,仿佛也隔绝了这三年的阴霾,像初见时那样,要将温久往属于他的光明世界里带。
温久小心地收好碎玉,又想起谢怀蔺闯进重华宫,撞见自己和宋彧的纠缠。
他会怎么想呢?
是失望、愤怒、难过,还是厌恶至极?
温久缩起膝盖,把自己裹得更紧了。
她原本想将谢怀蔺从阴谋中摘出去,独自调查当年的事,待得出结果再与他说。
可到底是天真了。
仅凭她微薄的力量寸步难行,而且事到如今谢怀蔺亦被卷入,亲眼目睹了重华宫的惨象,若是问起,自己要和盘托出吗?
她缩在被窝里,任由思绪缠绕交错,胡思乱想间,外面天色渐黑,黑暗如潮水般涌来,一寸一寸渗透,将她包围在这小小的一隅。
先前屏退了包括孙嬷嬷在内的所有下人,因此内殿无人伺候。
借着窗外透进的幽微月光,温久将身上的宫女装束换做丝质寝衣,然后摸黑下床点灯。
她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到烛台边,正不得要领地摆弄香烛时,突然瞥见木镂雕窗上映出一个模糊的人影来。
温久不甚确定地唤了一声:“嬷嬷,是你么?”
她打开门,还不等看清沐浴在月华之下那人的模样,手腕就被扣住,紧接着一阵天旋地转,被带入一个炙热的怀抱中。
“谢……”
熟悉的冷松气息萦绕鼻腔,还夹杂着一点烈酒的味道。
“你饮酒了?”
男人含糊不清地嗯了声,高挺的鼻梁埋在她的发间,陶醉般眯起了眼。
背部抵上坚硬的门扉,退路封锁,温久避无可避,被困在男人有力的臂膀中动弹不得。
昏暗的环境下视线受阻,温久只能感受到滚烫的呼吸越来越近,连忙拔高音量:
“谢怀蔺!”
她的娇喝在男人听来一点威慑力都无,谢怀蔺亲昵地蹭上她的鼻尖,语带调笑:“岁岁,你好凶啊。”
像情人一样耳鬓厮磨让温久的脸颊迅速升温,她深吸口气,心想不能和醉鬼一般见识。
“你醉了。”
她推拒着男人的胸膛,试图把他扶到椅子上休息。
谢怀蔺起初还好脾气地任她牵着,却在经过床榻时反客为主,拉着温久坐在床沿。
温久毫无防备,顺势跌进他的怀中,由于失衡,手不自觉地搭上男人的肩膀,以一种极为羞耻的姿势跪坐在他腿上。
“你……”
脸烧得更厉害了,温久羞赧地想起身,无奈男人扣住她的腰,这一挣扎反而使两人的身躯贴得更紧。
谢怀蔺比温久高出一个头,在这个姿势下,温久刚好可以和他平视。
月光倾泻入室,照亮男人微醺的英俊面容,那双略显轻佻的凤眼里波光粼粼,似有三千繁星点缀其中。
“岁岁。”
他低低开口,暗哑的声音伴随温热的吐息落在温久耳廓,激起一片潮红。
“春宵一刻值千金——这句诗我背得可熟,就等着我们成婚时用。”
这人是喝了多少酒,竟醉得以为他们还是新婚夫妇的关系吗?
温久努力忽略耳根传来的痒意,正色道:“你喝醉了,快把我放下来。”
“我没醉。”
谢怀蔺固执地摇头,环在少女纤腰上的手收得更紧。
“才不放手,要是放手的话……”
你又要丢下我了。
他口齿不清地喃喃,后面的话温久听不太清,也无暇顾及,因为男人的薄唇掠过她的发顶,轻轻落在额头。
温久顿时僵住,被他突如其来的吻惊得忘记挣脱,好像有团焰火在脑袋里炸开,火星噼里啪啦四溅,在血液里肆意流窜沸腾,骨头都被融化得酥软异常。
直到谢怀蔺吻过她的眉心和鼻梁,一路描摹,继而向下寻觅更柔软之处时,温久才猛然惊醒。
“你、你清醒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