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怀蔺望着榻上熟睡的少女,满眼都是心疼。
“奇怪……不至于如此虚弱啊。”
老太医皱着眉,喃喃自语:“不对,这脉象是……”
谢怀蔺顿时紧张起来,连声逼问:“什么情况?可严重?”
何院使面色凝重,揭开搭在温久腕上的锦帕:“失礼了。”
他将少女的衣袖挽起一截,只见那莲藕似白嫩的小臂上蔓延着一条触目惊心的红线。
何院使大惊失色:“这这这是……奢情蛊!究竟是什么时候种下的……”
“蛊?”
这个字眼让谢怀蔺眼皮一跳,脸色阴沉得可怕:“不管什么时候种下的,先给她解毒再说。”
何院使忐忑开口:“此蛊源自东夷,是用一种名为‘奢情’的花为原料炼制成的,蛊虫以人精血为食,毒性霸道,中者一、一个月内会血尽而亡……”
“所以让你赶紧解毒啊!”
被男人一吼,老太医佝偻得更厉害了,视死如归地说:“微臣……解不了。”
“你说什么?”
谢怀蔺瞳孔骤缩,扯出一个冰凉的笑。
“解不了是什么意思?”
“都督恕罪!”
何院使吓得腿软,“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东夷偏安一隅,有关奢情蛊的记载并不多,微臣也是偶然从一本医书上得知此蛊的存在,至于解药……是真的无能为力啊!”
“那你的意思,是要我眼睁睁看着温久被蛊毒折磨致死吗?”
谢怀蔺眼睛通红,攥住何院使的前襟将他从地上拽起。
可怜的老太医双脚离地,苦着一张脸道:“即使解了毒,以温小姐的身体状况,最多只能撑到二十五岁。”
“你放屁!”
谢怀蔺忍无可忍地骂了句脏话:“解不了就解不了,少拿这种借口来搪塞我!”
“是真的,”何院使快哭出来了,“温小姐的病是打娘胎里带出来的,本来只要坚持调理就不会出大问题,但这几年她忧思成疾,精神压力过大导致身子亏损严重……她本人也清楚自己的状况,想必是不愿让您担心才瞒着的。”
忧思成疾……
谢怀蔺愣愣地松开了太医,神情恍惚地喃喃:“怎么会这样……以前还好好的啊……”
温久病弱是众所周知的事实,但还没到危及性命的地步,到底是怎样的忧思,才会让身体不堪重负到这种程度?
——这三年里她到底都经历了什么?
何院使已经是太医院里最好的太医了,如果连他都没办法,其他人也不用指望了。
“李百薇呢?”
宛如抓住救命稻草,谢怀蔺冲呆立一旁的谢怀钰吼道:“李百薇到哪了?”
“李、李姐姐说要顺道去趟沂州,所以还、还在路上。”
谢怀钰从没被兄长这般严厉地逼问过,磕磕绊绊答:“预计还要十天才能到京城。”
“请她入京是来玩的吗?”
谢怀蔺脸色恐怖得足以把成年人都吓哭。
“派人去催,叫她马上给我滚过来,不然她要的东西就别想了!”
-
嘈嘈杂杂的说话声像雨声一样侵入耳朵,温久感觉意识一会儿漂在水中,一会儿又飞上天空,浮浮沉沉,居无定所。
身上很疼。
特别是右手小臂的位置,疼得一抽一抽的,血管仿佛要爆裂开般跳动。
她想,自己是不是要死了?
不然怎么会看见已经去世的祖父和父亲,还有孙嬷嬷,就连失踪三年的哥哥也好端端地站在她面前。
如果这是梦,那她希望永远都不要醒来;如果不是,若能和家人团聚,真的死了也没什么不好。
从第一次知道死亡的概念时起,温久就做好了迎接它的准备。
她生来体弱多病,缺乏常人具备的健康,所以她并不害怕死亡,只是舍不得。
舍不得爱她的家人,舍不得让他们为自己难过,因此一直努力地活着,希望能和家人生活得久一点、再久一点。
可是命运反复无常,亲人一个接一个离去,反倒是病弱的自己独活至今——她已经失去了存活的意义。
就这样吧。
扪心自问,她并未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老天会允许她死后和另一个世界的亲人团聚吗?
一个人坚持到今天真的好累,在另一个世界,祖父还会像以前那样疼爱她,父亲也许会放下芥蒂接纳她,甚至还能见到素未谋面的母亲——
她怀着美好的憧憬,朝前方虚无缥缈的光点走去。
然而,在迈出脚步的瞬间,有人攥住了她的手。
温久迟缓地回头,看见一张熟悉的英俊面庞。
谢怀蔺神色焦急地说着什么,但声音被看不见的屏障隔绝,温久只能看见他的薄唇飞快张合。
啊啊,她在这世间并非毫无牵挂,还有一个人苦守原地,在等她回头不是么?
谢怀蔺。
她默念这个名字。
她辜负了曾经救赎过自己的少年,罪孽尚未赎清,岂能就这么一走了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