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脑海还在机械地计算两个时空的时间换算,答案是8765:1,这里的一秒相当于那里的2.4个小时。
从园区驶出时,天还没大亮,是一个夏日的冷峻凌晨,路灯已经熄灭,道旁的行道树在灰白的晨雾中面目模糊。
贺远舟打开车灯,甚至不敢用力踩油门,在空无一人的道路上只开到四十码,以免发生意外。
他没有第二次重来的机会了。
然而离家越近,他的心就跳得越快,只能用力握紧方向盘,强忍着情绪,不让自己失控。
等他真正双脚落地,站在家门口时,手机显示5:22。验证指纹时,昨晚和初绪不愉快的记忆再度浮现,却已经隔了很遥远的时间了。
门锁的绿环点亮,“滴嘟”一声解开。
家里还是他记忆中的样子,好像他真的只离开了一小会儿。
贺远舟深深吸气,他的眼眶又变得太烫,如果当着她的面崩溃,可能会吓到她。
然而等他推开主卧的门,走近熟悉的床时,却发现初绪不在这儿,没有像往常一样睡成一团。
他的大脑一瞬间白了,眼泪在他反应过来之前就涌出来,顺着脸颊砸到地上,像一场小型的阵雨。贺远舟无措地站在原地,不知道该怎么办。
思考在这一时刻停止,他不知道初绪去了哪,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离开,原本被拉得无限长的神经一触即断。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勉强擦干眼泪,从昏暗的主卧出来,脚下直打飘,准备出门去找她。
中途注意到她昨晚胡乱收拾出的大帆布包还丢在地上,里面装着她最重要的家当。
初绪不可能放着她的充电器在家,还有她的平板和护照,她或许还没走。
他努力打起精神,最后在小小的客卧找到她。
初绪喜欢盖厚被子,房间里的冷气开得很足,睡得不太安稳,他进去的时候,她还在床上翻身。
贺远舟劫后余生般地长出了一口气,然而等靠近看清她的脸时,鼻尖再次一酸,低头轻贴了贴她的额头,不敢眨眼,怕这是一场易碎的梦。
庆幸的是初绪最后也没有消失,感觉到他的触碰,皱了一下鼻子,发出一个含混的音节。
贺远舟用拇指擦掉她脸上的水痕,小心翼翼地躺上床,伸手抱住她。
不敢抱得太用力,怕把她惊醒,也不敢闭上眼睛,怕自己睡着。
……
初绪一整晚没睡好,凌晨两点的时候,觉得自己冷战不下去了,差点想打电话找某人对线。
但以贺远舟的臭脾气,才不会为这种事翻来覆去,那会儿估计都睡了。她好不容易才忍回这种冲动,决定早上起来再说。
前提是他乖乖回家跟她道歉,反正这次她是不会主动找他和好的。
他要是又搞什么“吵架冷静期”,好几天不跟她说话还美其名曰他在“思考”的话,就有多远滚多远吧。
这么想着,初绪才勉强合上眼睛,连连打着哈欠睡着了。
贺远舟进来的时候她完全不知道,在睡梦中迷迷糊糊滚进他怀里,便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接着睡。
但只要他们吵架,她脑袋里装着事儿,是睡不熟的。生物钟早早启动,七点多的时候就开始活络筋骨,习惯性地把手伸进身边人的衣服里,摸两下腹肌,往上摸两下,再往下摸两下。
人睡完一觉,手心很干燥,和他肌肉的线条相贴,摸起来畅通无阻,手感很好。
她就这样不安分地动作了一阵,直到手心的热源变得不大对劲,才猛地清醒过来,甩开手,睁开眼睛。
尽管视线还有些朦胧,但面前的人是贺远舟没错,甚至不用看,她对他的身体太熟悉,光靠摸都摸出来了。
她有点生气,但恼羞成怒的成分更多。
他们正吵着架呢!他怎么能不声不响跑过来跟她一块儿睡,不是说好睡公司的吗?
还害她不小心动手动脚,像她多馋他身子似的。
于是张口的第一句是质问:“谁让你回来的?”
可惜刚睡醒,她的声音听起来毫无威慑力,正懊恼呢。面前的人却更紧地抱住她,低头贴着她的颈窝,闷闷地喊她的名字:
“初绪……”
初绪一愣,怎么回事,他听起来怎么好像在哭?
在印象里,他们认识十年了,她从来没看贺远舟哭过,不论是高兴还是难过,就连结婚他都很平静,压根没有热泪盈眶的场面,因为他是个机器人。
她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后背僵直地挺在这儿,刚想把他推开,就注意到他浑身都在细微地颤抖,好像很冷似的,但呼吸滚烫地打在她的肩头,很快把她也闷得有些热。
初绪茫然问他:“你怎么了?”
他的呼吸微微一滞,声音哽咽着,告诉她:“我好想你……”
“啊?”他主动说“好想你”这种话也是第一次。
贺远舟抱着她,像是要把她蜷起来塞进怀里,黑发随着他的动作在她耳畔轻蹭,语气浓烈又悲伤:“……我好爱你。”
他怕自己下一次睁开眼又会找不到她,所以就连以前不愿意宣之于口的话都必须要在这一刻说出来,万一他没有下一次机会了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