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朝西荞招手:“过来。”
孟西荞驱动脚步:“干嘛。”
就见顾津南把手比成水平刀状,在她头顶横着晃了一晃,然后往墙上比。
西荞一瞧,那不就是两人小时候乱涂乱画留下来的野生身高尺。
“乱涂乱画的是你,没有我。”顾津南补充说。
她仔细辨认着上面的时间和数字标记:“这两道是刚升初一画的……那会儿咱俩一样高。”
下意识抬头看他。
“现在是这样。”
他用目光做尺,在空气中上下划出几道竖线。
“无聊,谁要比这个。”
“嗯,有人自从长不过我后就不比了。”
顾津南说着,手上动作不停,找了个小圆凳叠在餐椅上,踩着仔细看玻璃破碎的这一角。
孟西荞给扶着,紧紧握着圆凳的两条腿。
其实这一动作并没起到什么作用,但她莫名想去扶,像以前给爷爷扶凳子那样。
顾津南在清理缝隙,把窗框里的碎玻璃一块块往外夹。
孟西荞忽然说:“你喜欢什么类型?”
“猪。”
“我说的是人。”
顾津南伸出手,指头摇了几摇:“把桌子上的包裹递给我。”
拆着纸盒和塑料泡膜,在哔剥哔剥声中说:“没有。”
孟西荞继续追问:“喜欢的性别呢?”
“猪。”
顾津南小心翼翼地把完整的玻璃装上去,在这间隙里,西荞下意识屏着气没说话,看他装好,才轻轻呼出一口气,顺着这气说:“那……李钰子呢?”
他下了凳子,打湿毛巾擦手,喉咙蹦出字来:“就知道,你又造我谣了是不是。”
西荞歪着头,带着微笑:“我听来的。”
“她是卫洲表妹。”
“这也不冲突。”
“卫洲替我牵头来一个大合作商,我还他人情。”
顾津南把两把椅子都归到原位,去提桌上那袋新鲜的青梅。
“好歹我是来干活的,你能不能有点回报精神?”
明明这梅子也是他买的。
孟西荞正听得他把那桃色绯闻澄清了,还愣怔着,感情这些天来就她在那瞎误会。意识归拢后,心底里涌起一阵热,像火山喷发前在熔液上滚的泡泡。
应装修工要求,她把裹着青梅的塑料袋提到水池边,往盆里一倒,打开水冲洗起来。
“你和卫洲他们经常聚啊?”
“他们经常,我偶尔。”
顾津南要喝榨的汁,她只好把榨汁机翻出来。
机器呜呜叫个不停,在等待的三十秒中,有一搭没一搭地盘问他。
“都玩什么啊?”
“很无聊的那些,打牌飙车。”
顾津南眉一挑:“你喜欢?”
西荞沉默了会儿,认真回答:“我觉得很热闹。”
“下次我叫你。”
十年前的境况倒过来,她开始有些黏他。
顾津南想了会儿就提:“明晚……”
“我要加班,真加班,主编说一个都不许跑。”
“后天……”
“要到晏平县参加表姐婚礼。”
他抿住薄唇:“你的安排也挺热闹。”
临时装修工得到犒劳后,踩着一地寒灿灿院子灯光出门,一边抑制着胃底的青梅汁味,一边看她:
“孟西荞,我有没有说过,你能回来挺好的。”
她懒懒拓在门板上,沉吟一晌,“你现在说了。”
“晚安。”
孟西荞目送那影子一点一点融化在拐角的阴影中,兀自抱臂目不转睛盯视阴影里的一点,好一会儿才折回屋内。
料理台上有他用过的杯子,却是洗干净了,杯壁还附着许多水珠,旁边那杯还剩一半。此刻唯有沉寂陪她品味这股难以形容的淡淡心绪。
后两晚的安排是有些热闹,并且热闹得过头。
隔日下了班,张兰凤带着手下一组人赶赴晏宁饭店。大圆桌面一圈儿围坐了二十几人,对面组局的MCN机构老板姓李,是从电视台出去的老员工,熟谙传播学那套,正赶上风口,旗下签的主播都是顶顶能吸金的。
人发达后不显摆,犹如锦衣夜行。李总这会儿排场摆足了,上来问候台里情况。
“这几年纸媒和传统媒体不好过吧?”
张兰凤斟了两杯酒,另一杯由指尖推过去,“特别不容易,预算一年比一年缩得紧,我栏目组要搞大新闻都揭不开锅。”
李总一边喝着,一边口讲手画,“我公司里的这些主播,就说小花,上个月购物节卖出了十几亿。”
西荞原在埋头猛吃,听到这话也抬起头去找那小花,她不热衷刷短视频,说起主播她只能想到某位李姓男士。
老刘对人情世故那套十分精通,向着对面说:“花姐!我老爱看你直播了!”
梳着大光明马尾的花姐举起饮料,面色不算好,“刘哥,你才是哥,我00后。”
话音一落,老刘错眼来看西荞,“这主播比你还小好几岁。”
西荞嘴里正好呷着一口汤,呼吸一岔猛咳起来。把小半边的注意力给吸引了。
李总下意识看人,眼珠在她身上溜了几圈,张兰凤截住这眼神,介绍说这是我们单位新人小孟。
老刘说:“也不算新啦,都转正一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