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荞把手一甩，“不跟你玩了。”
叉了手抱臂在胸前，指头揸开了又团紧，转身间就换了几个动作。
空气因烟球散开而升温，吸一口连肺腑也烫起来，她觉得自己确实待不下去了。
西荞语气淡淡：“我要走了。”
顾津南的声音低沉，带着点疲倦：“我事儿还没完，抽不出身。”
“我要回家，你抽什么身？”
“总得送你。”
“我打车来的。”
“我叫人送你。”
最后还是坐他的车走，檀香木味还萦绕在周身，手一晃动，就由鼻子下边送来。
那气味带着重量，沉沉压在心头。
黎霁尘的消息在这时候进来：刚才在洗漱，没看到，你在哪我去找你拿。
西荞没犹豫地答：明天再给你。
*
从雁园到晏高不过十分钟的步行距离，孟西荞出门时天还在下淡烟似的细雨，烟雾由风卷着扑在人身上，竟也刮出凉意。
北地的炽夏由此宣告结束。
走到校门口时雨已止息，天空仍像铅块一样沉重。有笑声从大敞着门的门卫室里淌出。
黎霁尘和蒋飞已经到了，正在那里和门卫扯东扯西，提早五分钟到，就把门卫逗得笑纹堆叠，黎霁尘一向有这样的交际手段。
孟西荞收好伞靠在门口，里面的阿叔见到她，使劲喊了一句“嘿呵”。
“就是你这个小姑娘，我还记得你！”
孟西荞怔了怔，才满脸浮笑说：“因为好事还是坏事呢？坏事就不要记了。”
她也记得这个喜欢在嘴唇上养一撮小胡子的阿叔，胡子形状和以前没有差别。
胡子门卫一只手在胡子上摸将几下，回忆起来：“抓到你走私鸡腿好多次，屡教不改！”
晏高食堂提供午饭，学生们中午大多在学校吃，学校规定不允许带熟食进校，西荞一开始只是带给自己吃，后来渐渐有住得远的同学托她，最后发展成大规模鸡腿走私贩。
那也是顾津南买新书袋最频繁的一段时候，为了给西荞运食物牺牲了好几个包。
孟西荞略有点不好意思，“谁让食堂的菜那么清淡。”
蒋飞站起来，往她肩上一拍说：“孟记者，听了你好些英雄事迹啊。”
于是西荞把眼扫过黎霁尘，后者低声夹笑：“我可什么也没说。”
今天是周末，学生稀少，他们专门挑今天约见采访对象，先试机位，拍摄基础素材，后边再根据需求补充镜头。
采访对象是原副校长老陈，老陈的教学成绩瞩目，但能被张主编选为首辑人物是因为老陈阻止了班上的一个贫困生自杀，并偷偷资助他两年直到高考结束。
这名学生被沿海一所名校录取后，将感谢信公开发布在学校信息墙上，老陈由此上了一把热搜。
现在他已经从副校长的职位上退下来，顶着个工会主席的闲职，书还在教，主动要求一个人拖三个班。
到办公室门前时，透过玻璃窗就看到有位矮胖小老头正背着手踱来踱去，一步一点头。
身上穿着一件中式缎青长褂，鼻子上架起无框眼镜，假发片用得不熟练，西荞稍一低头就能看到他头上明显的分界线。
老陈见到他们时停下踱步，站在原地笑眯眯的看过来。
“孟西荞！”
老陈先指着西荞叫了一声，然后才过去拍黎霁尘的背。黎霁尘是国际部的，管理和规矩没有那么严格，即使是和这样严肃的老师相处也更轻松。
他二人寒暄起来，老师见到多年前教的学生，总是想通过揭露学生过去的糗事来拉近距离，门卫说她走私鸡腿这些，西荞还能跟着笑笑。
可是和初恋男友一起听当年约会被抓包的过程，她却感到一阵阵的尴尬，后背微微发起热来。
孟西荞连忙打断他们，提醒说今天可是来办正事的。
正式开机拍摄，先取材几个人物最常活动的场景，办公室、教室、荣誉墙还有操场。
西荞跟着镜头走过一遍这些场景，被熟悉却陌生的感觉攫住。
偶有高中生抱着书路过他们，投来好奇的目光。十六七的光景，穿着统一的白底滚红边上衣和黑色裤子，千篇一律的沉闷。
于是只能在发型上下功夫，在不能染烫的规则之外，使劲搜罗美丽的发卡。
在不需要孟记者的时候，她就在心里偷偷看路过女生的发卡款式。
其实今早只是做资料采集，和老陈说下午来接受采访就行，但他坚持要陪，于是蒋飞提议干脆把下午的计划挪到上午来拍。
原本计划耗时整个白天的拍摄，被压缩在一个上午完成。
结束时老陈一手扯上孟西荞，一手招黎霁尘过来，说要合照。
拍照时西荞对着镜头，露出了标准的八齿微笑。
临走时黎霁尘和蒋飞在整理东西，西荞正要去帮忙，老陈想起什么似的，放低声音神秘地说：“记得我以前抓过你俩早恋那事不？”
过去了那么些年，西荞还是下意识寒毛直竖，“哪能忘了，您差点给我全校通报。”